你是否也曾和我一样,曾经好奇过这些问题:
为什么在新加坡的“中国城”里,会有一座印度寺庙?
而这座印度庙旁边的街道,为什么会叫做“宝塔街(Pagoda Street)”?塔在哪儿?
为什么在它的不远处还有一座穆斯林清真寺?

(图片远处的珍珠坊是牛车水的标志之一)

(图中绿色的建筑就是清真寺,一街之隔是印度寺庙,再远处是新加坡地标性组屋pinnacle)
有朋友告诉我,他们在新加坡生活多年,但是从未真正走进这座印度庙。
我也是,来来回回可能路过了几十次,从没产生过要进去看一看的念头。
可能是因为印度文化对我太陌生了,也可能因为不理解但尊重和敬畏。
但是每次路过,都无法忽视眼前这座高塔耸立、雕像繁复、色彩浓烈的建筑,也无法忽视心中的好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国城?

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于在我参加的牛车水city walk得到了解答。
牛车水得名于“牛车拉水”,曾是新加坡最早的取水区,也是最早解决用水问题的区域。
关于牛车拉水的壁画,可以在供奉妈祖的天福宫后面的墙壁上可以看见
而在天福宫旁的小巷子里,那口古井仍静静躺着,被保护着,大隐隐于市,成了城市记忆的一部分。

而正是这口井,间接决定了斯里玛丽亚曼庙的建址。
1822年,莱佛士制定了著名的“Jackson Plan”,试图按族群与职业分区:华人住一块,马来人住一块,印度人住一块。

(图片来自网络)
然而现实是,港口、工作机会、水源都集中在当时的新加坡南部,移民自然聚居到最实用的区域。
计划,赶不上生活。
1827年,南印度商人纳拉亚纳·皮莱(Narayana Pillai)原本获准在直落亚逸建庙,靠近港口。
直落亚逸区域是当时新加坡的海岸线,从福建过来的中国船只,在海上漂浮了30天之后,在此处登陆。
然而,建立在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缺乏干净的水源,不符合印度教仪式。于是纳拉亚纳·皮莱转向了牛车水——有水、有工、有邻里——并建起了新加坡第一座印度教庙宇。
最初只是木结构,仅供奉玛丽亚曼女神。庙称“Sinna Amman”,意为“小女神庙”。直到1880年代,才陆续扩建为砖石结构,增设塔门、长廊与殿堂,成为今天庙宇的雏形。

在也许是第三十次路过这印度寺庙,这次我决定进去看看。
脱鞋、静步、仰望。
我终于走进了这座常常擦肩而过的印度庙:斯里玛丽亚曼庙(Sri Mariamman Temple)。
里面供奉的最重要的神是玛丽亚曼女神——南印度信仰中防疫与雨水的守护神。她是热带疾病盛行年代的希望象征,尤其受到劳工与妇女的敬仰。
庙里空间很大,像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还一路铺着一条窄窄的像麻的材料编制的地毯,指引着你走向后院的神龛。

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个地毯在。直到我的脚踩在了下午3点的水泥地板上,烫得我快跳起来了,在此之后我乖乖走在地毯上。
印度的寺庙里,往往供奉着很多很多神,多如天上的繁星。印度教信徒相信神明能以不同的形态出现。
这座庙也不例外,神明多到眼花缭乱。
我唯一认出的神也是在我看来最亲切的神,是那个象鼻圆肚、手持甜球的神——象神甘尼许(Ganesha),湿婆之子,开端与智慧之神,被视为移民新生活最合适的守护神。

他的雕像不只在主殿,也在小角落独自驻守。
另外一个我感觉我认出来了,但是也不确定的神祇也很特别,因为他有蓝色的脸和皮肤。在我阅读的书里面告诉我,这有可能是印度三大神之一的毗湿奴(Vishnu),象征秩序、慈悲、团结。每当世界陷入危机,他就以不同化身降世救人。

最吸引我的是进殿前,院中那根高高的金柱(dhwaja stambha)。在我的印象里,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在庙宇里看到这样的柱子。

不远处的介绍告诉我,这是南印度庙宇独有的象征,象征神明降临与天界连接。
庙外最醒目的,是那座彩色雕像堆叠而成的塔门(gopuram)。这也正是“Pagoda Street”——宝塔街——的得名来源。

抬头望去,庙背后是摩登天际线:Mercure Hotel、UOB大厦……鳞次栉比。庙宇不动,高楼崛起,旧神与新城并存于此。


我想到进来之前,我站在寺门前,看着雕像的静,听着车流的动,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信仰与现代,并不冲突。
牛车水的City Walk导览有提到,这座庙对面原为东印度公司劳工调配地,而在这座寺庙的介绍里,我也发现这里曾经是最早来新加坡的印度劳工、移民的庇护所,他们常在庙内临时住宿,等待工作机会。


(上两图为现今斯里玛丽亚曼庙的对面)
劳工上工、下工、投宿、饮水、祈祷,庙一度成了他们的生活核心。
而如今,这座寺庙不仅接受着来自新加坡印度教徒的朝圣,它的功能也有所扩展。在旁边的建筑里,人们会在这举办着婚宴。
很幸运的是,当我们的city walk路过的时候,这里恰好在准备着婚礼。
阳台上挂着黄色花环,两侧竖起整株香蕉树。在南印度婚礼中,香蕉象征繁衍、生生不息、纯洁与福祉。

两根香蕉树,不只是装饰,更是文化的象征,延续了百年前的祝福。
离斯里玛丽亚曼庙不远处,还有一座绿色的清真寺,贾美清真寺(Masjid Jamae)。
我原本以为这是给马来穆斯林的,因为一条路上有多个宗教信仰的建筑共存的现象,在东南亚并不罕见。
比如在马六甲“和谐街”(Harmony Street),一条街并列着清真寺、兴都庙与华人庙宇。香火交错,节日共庆,宗教并非壁垒,而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是查了资料才发现,这座清真寺是由南印度泰米尔穆斯林建的。1830年代,印度穆斯林建立了该清真寺,这是他们在新加坡最早的礼拜场所。
印度教与穆斯林虽信仰不同,却共同落脚在此。神明不同,邻里相同。
庙与寺,只隔一街。
1822年的Jackson Plan试图“分而治之”,但信仰、家庭与生计并不遵守地图指令。
人群因井水而聚,因港口而留,信仰也随人而动。
空间的共处,是生活真实胜过制度理想的明证。
而从斯里玛丽亚曼庙穿过安详山,路过牛车水的井,天福宫再走几步,就是福德祠(Fuk Tak Chi Temple)。

这是新加坡最早的华人庙宇之一,建于1824年,供奉“大伯公”(Dai Bak Gong),象征土地与护佑。
这是在海上飘荡了30天的下南洋先民落地的第一站,上岸就先拜大伯公。


(第一张图是下南洋的先祖们坐的船的模型,他们居住的地方在船舱里,第二张图的中间最低处的建筑就是如今的福德祠,先祖们祭拜大伯公的地方)
如今福德祠被整合进Amoy酒店,是另一种形式的历史共处。
短短几百米内,三座庙宇并立:
印度教徒敬玛丽亚曼,祈求疾病远离;
穆斯林礼拜安拉,求心灵归宿;
华人拜土地神,愿新地如故乡。
他们都是新加坡最早的“精神地图”代表,也是一座城市的包容基因。
所以,为什么中国城里有印度寺庙?
答案并不复杂——因为这里有水,有工,有人,有生计。
有人落脚,就有信仰扎根;有信仰,就有庙宇。
那些看似“错位”的存在,其实是关于落脚、共处、信仰与认同的城市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