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啟陪讀人生
新加坡樟宜機場,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不少中國家庭——父母一手托著行李,一手牽著孩子,這是2025年低齡留學潮的縮影。據新加坡教育部最新統計,中國已成為新加坡最大國際生源地,同時,超七成家庭選擇至少一位家長放棄國內事業,開啟"陪讀人生"。
在全球化教育資源激烈角逐的當下,一組數據如平地驚雷,震撼著教育界。新加坡教育部2025年Q2最新報告無情披露:中國首次強勢登頂,超越馬來西亞,2025年將有3.8萬中國學生奔赴獅城開啟學業,較去年激增22%,其中,低齡留學生(幼兒園至中學階段)的比例顯著增加,尤其是來自中國的學生。

更令人咋舌的是,在這股留學熱潮中,超72%的中國家庭,毅然決然地選擇家長全程陪讀。這意味著,每一天,都有超過200個中國家庭,決然拋下國內的事業與安穩,在樟宜機場開啟充滿未知與挑戰的 「摺疊床人生」。

家長抉擇
不同階層家長陪讀案例
高管母親的雙向救贖
前上海麥肯錫項目經理陳女士,無疑是眾多陪讀家長中的典型代表。為了讓 9 歲的女兒掙脫國內 「5+2 = 白加黑」 的恐怖刷題模式,她一咬牙,變賣了學區房,帶著女兒奔赴新加坡。
在女皇鎮,她們租下了僅有 12㎡的狹小組屋。那客廳的沙發床,白天被無情收起,充當餐桌,承載著生活的瑣碎;晚上展開,便成了母女倆疲憊身軀的棲息之所。

「首月交完 2800 新幣房租,帳戶里只剩下 3000 人民幣。」 陳女士回憶起那段艱難時光,眼中滿是感慨。但當她看到女兒站在辯論台上,用流利英語激昂辯論 「人工智慧是否應取代教師」 時,眼中閃爍的光芒,讓一切的艱辛都變得值得。她在陪讀日記中深情寫道:「摺疊床壓出的背痛,換來了孩子眼睛裡的光。」
程式設計師父親的跨界生存
北京位元組跳動前工程師王先生的陪讀之路,走得更加艱難。為了照顧患有自閉症的兒子,他帶著 10 歲的孩子背井離鄉來到新加坡。
到新加坡陪讀一年後,終於拿到了就業准證,然而,真正的困境出現了,僅有 12% 的企業願意向他伸出橄欖枝。但生活的磨難並未打倒他,最終,他在牛車水夜市擺起了 「北京糖畫」 攤。

「有一次,孩子主動用英語向遊客介紹糖畫工藝,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陪讀不是犧牲,而是和孩子一起,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重新紮根,努力生長。」 王先生感慨道。
中產家庭的槓桿遊戲
深圳外貿商人李先生的選擇,則充滿了博弈色彩。他曾仔細算過一筆帳:兒子在新加坡讀國際學校 12 年,總花費約 580 萬。
但如果兒子能通過 A 水準考試,順利進入新國大,畢業後留新工作 3 年,便有資格申請 PR(永久居民)。屆時,房產增值部分足以覆蓋全部教育成本。

「這本質上是一場用教育投資換取身份溢價的豪賭,摺疊床,不過是這場槓桿遊戲中的一個小小成本項。」 李先生坦言。

政策引擎
吸引國際人才戰略
黃金政策的三重設計
2025 年,新加坡移民局修訂的陪讀准證(LTVP)政策,猶如精心編織的一張大網,精準篩選著全球人才。

身份槓桿,巧妙篩選家庭。政策允許母親陪讀(父親陪讀需特殊審批),看似簡單的規定,實則是在篩選 「以孩子為中心」 的家庭。這類家庭一旦落地新加坡,便會迅速為本地消費市場注入活力,帶動經濟發展。
就業鉤子,吸引高技能人才。陪讀家長在首年後可申請 EP 就業准證,但新加坡巧妙設置了 「月薪≥5000 新幣 + 本科以上學歷」 的高門檻,精準吸引全球高技能人才,為新加坡的發展源源不斷地輸送新鮮血液。

時間陷阱,形成留新慣性。陪讀准證每兩年續簽一次,這一規定迫使家庭持續證明 「孩子在學狀態」,在一次次的續簽中,家庭逐漸形成長期留新的慣性,為新加坡留住人才。
數據印證的政策成效
數據是最好的證明。陪讀家長中,23%成功通過就業准證轉化為永久居民,這一比例比普通工作簽證持有者高出17%。
新加坡國立大學2025年碩士新生中,18%有陪讀家長背景,他們的研究選題更傾向於 「新中教育比較」「跨文化管理」 等與新加坡緊密相關的在地化議題,為新加坡的學術研究注入新的活力。

而新加坡教育部調整陪讀家庭子女的教育津貼比本地生低 ,這一看似 「差別對待」 的政策,反而刺激更多家長為了孩子的未來,拚命追求身份轉化。

突圍與挑戰
從生存困境到自我疊代
生存困境
住房擠壓,成為陪讀家庭難以言說的痛。
在市中心的學區,組屋單租要達到3000+新幣/月,這一高昂的價格,逼得 35% 的陪讀家庭不得不選擇與他人合租。在狹小的空間裡,廚房和衛生間的使用時間,都需要精確到分鐘,生活的壓力如影隨形。

語言壁壘,讓陪讀家長們舉步維艱。
即使是英語六級的高材生,面對新加坡獨特的 「Singlish」,也常常一頭霧水。那些 「lah」「lor」 等語氣詞,如同神秘密碼,讓人難以捉摸。更別提理解 「羅惹」(Rojak)這種融合馬來、華族風味的街頭小吃文化,文化的隔閡如同一堵高牆,橫亘在陪讀家長與本地生活之間。

社交孤島,讓陪讀家長們倍感孤獨。
本地家長社群默認使用英語交流,而中國陪讀媽媽們自發形成的 「接送團」,卻常被貼上 「抱團排外」 的標籤。在異國他鄉,他們渴望融入,卻又屢屢碰壁。
教育理念碰撞
教育理念的碰撞,也讓陪讀家長們陷入沉思。
在南洋小學的家長會上,上海外國語大學畢業的林女士,因糾正孩子數學題的 「簡便算法」,被老師約談。「新加坡數學更注重解題思維可視化,而不是國內追求的『秒算技巧』。」 這一差異,讓她開始深刻反思:「我們來新加坡尋找素質教育,卻在潛意識裡延續著刷題慣性。」
當 70% 的陪讀家長湧入教育和自媒體行業,本地就業市場已不堪重負,出現 「華文家教飽和化」 現象,時薪從 80 新幣跌至 45 新幣。
更深刻的變化,發生在代際之間。那些在摺疊床上長大的孩子,正在形成獨特的 「第三文化身份」—— 他們既非純粹的中國小孩,也難以完全認同新加坡身份。這種在文化夾縫中成長的體驗,或許才是陪讀潮留給時代的真正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