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4狱所是新加坡唯一的女子监狱,目前关押着超过800名女囚犯。她们大多因触犯毒品相关法律而入狱。
亚洲新闻台近日专访了数名在押女子,让公众得以一窥她们如何在高墙之内“过日子”。
一个约12平方米的牢房,通常最多容纳四人。然而,监狱方面通常不会安排仅两人共处一室,以免囚犯在没有人证的情况发生冲突。
这间简朴的牢房内设有淋浴设施,但你得在“同房”姐妹的注目礼下洗澡。洗完后,湿滑的地面也必须由自己擦干。
狱中生活每天从清晨5点半开始亮灯,一日三餐都得在牢房里解决。如果没有“行差踏错”,则无需一天23小时待在牢房里,有机会“出外”进行工作和进行各种活动。
监狱里设有两个房间大小的图书馆,其中最受女囚犯欢迎的,是各种爱情小说。

图书馆。(截自亚洲新闻台)
也设有专门的理发室,配备专业剪发的剪刀。

理发使用的剪刀。(截自亚洲新闻台)
她们每天也可以在囚室内使用平板电脑,查阅电子学习材料、阅读电子书,写信和收信。平板电脑会在傍晚派送,隔天早上会收集充电,每个囚室会配有两个。
一个月她们可以用平板电脑写四封信,每封信限8000个字。
她们其中一个“放风”时间,是前往艺术教室作画,让囚犯通过创作抒发内心情感。狱警也会透过她们的作品,观察她们当下的情绪状态。
另一段难得不用面对四面高墙的时光,就是每天一小时的户外自由活动时间。在那短暂的片刻里,囚犯可以仰望天空,看看飞机,感受阳光与微风。
此外,女囚犯在狱中也必须参与“工作”,作为改造计划的一部分。她们主要从事缝纫类的劳动,例如用刺绣的方式修补医院床上用品上的破洞,或者是钩针编织。
她们每周工作六天半,每月大约可赚取30新元。这笔收入可以用来购买零食,也可以存起来留待出狱后使用,或转交给她们的亲人或朋友。
她们每月可获准两次亲友探访,但形式有限:可选择一次30分钟的视频通话加一次20分钟的面对面会面,或是两次各30分钟的视频通话。在探访过程中,双方不得有任何肢体接触。
在较年轻的女囚犯中,时常会出现自残的行为。例如,她们可能会打破镜子取出碎片、折断牙刷,或破坏用来装私人物品的塑料箱取出碎片,以此割伤自己。
监狱会通过监控系统密切观察,一旦发现类似行为,狱警便会立即介入,防止情况恶化。
在狱中,也设有“悲伤支援小组”,专门协助那些失去至亲的囚犯,陪伴她们度过哀伤时刻,帮助她们逐步走出悲痛,重拾内在的力量。
入狱四次成监狱官小帮手

许玉欣。(截自亚洲新闻台)
35岁的许玉欣(音译)因为吸毒而第四次入狱。她从14岁开始就吸强力胶。
她坦言,自己过去每次出狱不到一年又再入狱。最近一次,是发生在她上次出狱后的第七个月。
“我觉得我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监狱里度过。”
如今,她正为本月即将到来的出狱做准备,并在狱方协助下寻找工作机会。
“找到工作,至少代表我不会整天闲在家里,也能减少我去找不良朋友或重拾毒品的风险。”
不过,她担心自己出狱后会因为外面“太多诱惑”而动摇戒毒的决心。
“我很担心自己出狱后无法适应,毕竟我都在监狱里待了两年多了。在这个地方,某种程度上,你会开始感到一种奇怪的安稳。”
许玉欣目前在改造牢房担任“囚犯助理”,协助狱警处理日常事务。
这项安排也被视为她出狱前的准备工作之一,帮助她在实践中学习如何管理情绪与应对触发因素,为重返社会做好心理与行为上的调整。此外,监狱官也会和她一起制定出狱后的计划等。
她的“酬劳”不是金钱,而是零食奖励,包括美禄、奥利奥夹心饼干、花生饼、小蛋糕和糖果等;每个月还有一次冰茶奖励,并能获得观赏电影的时段。
她的生活从每天早上7点15分开始,工作时长约为10小时。由于她们经常需要与其他囚犯接触,因此每天都必须接受脱衣搜查,以防携带违禁品。
她的工作内容包括:分派食物、清洁公共区域、收集每个牢房的平板电脑并为其充电;为21岁以下的女囚送上牛奶,确保她们摄取足够的营养;每日统计改造牢房内300多名囚犯的出勤情况;负责点算和派送囚犯所购买的37种零食和日常用品;每月负责派送一次日常用品。
而送上这些物品都是通过牢房门底下那个小小的“洞”。

房门底下那个小小的“洞”。(截自亚洲新闻台)
一些囚犯在狱中呆久了,也混出一套“生存法则”,因为物质有限,她们得物尽其用。
例如把卫生巾的塑料包装,用作绳子把日常用品吊在窗口,腾出地面的空间,还能用来沾黏掉满地上的头发。

(截自亚洲新闻台)
另外,把卫生巾裹在水龙头,也能避免水花四射,让水流变得顺从。
(截自亚洲新闻台)母女齐入狱
乔安娜(Nur Joanna Zulkepeli,22岁)和她的母亲朱莉安娜(Juliana Baba,52岁)因涉及不同的毒品罪行,同一时间分别在不同牢房服刑。
乔安娜是因为吸食毒品而第二次入狱。她向媒体坦言:
“就是吸了一口,就让我坐了16个月的牢。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碰毒品。那一刻只是觉得自己需要点什么,但其实,我是在用毒品逃避现实。”
乔安娜第一次入狱是因为被人嘲笑是囚犯的女儿,她把对方殴打至进加护病房,因蓄意重伤人而被判坐牢。
她的母亲朱莉安娜,则是第九次锒铛入狱。最近这次是因吸毒及未按时接受尿检被判刑。
她第一次吸毒是在14岁。除了乔安娜之外,她还育有两名儿子。
谈及前夫的家暴与不断出轨,朱莉安娜哽咽地说:
“有一天我真的压力大到极点,一时冲动偷了前夫的毒品来吸。当时我哭了很久……我已经戒毒12年了,却还是没忍住。”
亚洲新闻台采访当天,正好是朱莉安娜的生日,女儿乔安娜给妈妈送上一张手写卡片,以及唱生日歌给妈妈庆祝生日。

乔安娜(左)为母亲朱莉安娜(右)庆祝生日。(截自亚洲新闻台)
朱莉安娜很感动,很想抱抱女儿、亲亲女儿,可是监狱规定见面时不可以有肢体接触。
她只能含泪对女儿说:
“我每天都在为你祈祷,‘恳求你,上帝,希望这一次是我和女儿最后一次入狱了。’”
“我欠孩子们太多了,我离开他们十多年,让他们独自面对生活。”
她觉得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所做的一切,孩子们都是她造成的受害者。
“乔安娜为什么会吸毒?有一半的责任是我。我没有好好管教她,没有把她带大带好。”
乔安娜坦言,
在牢里的生活很难熬,因为时间太多了,你不可以使用电子产品,你与世隔绝,你有太多时间胡思乱想。
乔安娜形容说,狱中人多自然有很多人讲八卦,而这些八卦就会迅速传播,速度甚至比WiFi还快,谣言四起、满天飞。
不过,乔安娜因为在狱中未能遵守规定,在被人议论后与对方发生口角,被延后两个月出狱。
令人意外的是,她对此竟感到开心,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面对外面的世界,也想再多留一段时间,继续和母亲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被判终身监禁,如今是年轻囚犯的行为典范

克莉丝汀做的“蛋糕”。(截自亚洲新闻台)
克莉丝汀(Christeen Jayamany,47岁)在婚姻破裂后,为了独自照顾三个年幼的孩子——当时分别为11岁、8岁和仅两个月大——不得不辞去工作,生活陷入困境。
2011年,她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询问她是否正在寻找工作机会,并提出让她协助运送一个包裹,作为报酬可获得200新元。
她当时有询问包裹内的内容,对方仅回应说是合法物品。由于对方是朋友的朋友,她选择了相信。
然而,包裹实为毒品,她最终因贩毒被捕,被判处终身监禁。这是她第一次入狱,目前她已经在牢里呆了14年。
在新加坡,终身监禁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服刑至死。虽然在法律上,它是一种没有明确刑期限制的监禁,但囚犯在服刑满20年后,有机会接受评估。是否减刑或获释,将由总统特赦机制或相关部门根据其改过表现、社会适应能力与公众安全等因素作出决定。
克莉丝汀目前在狱中被指派担任“同伴支持”角色,负责协助刚入狱的年轻囚犯适应监狱生活,同时以身作则,为她们树立积极向上的行为典范。
她会使用赚来的钱买洗发水,把它充当成香水,在衣服上涂抹一些,闻起来香香的,这会让她自信一些。
她也会买橙子,然后榨汁加入面包,揉成“蛋糕”的形状,再加上烤花生和花生酱或果酱作点缀。
她说:“其实这是不被允许的,因为算是‘擅自改造食物’,所以每次做好后,我们都会很快地吃掉。”
在高墙之内,有时规则会为理解而让路。
那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像是偷偷改造食物、或用卫生巾做些“创意改造”——虽严格来说不被允许,却也未被强硬制止。
这些处处体现着人性与韧性的细枝末节,似乎在冰冷的铁窗后轻轻呢喃着:法理之外,人情依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