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说Milo dinosaur还是在孙燕姿新加坡的演唱会上。

(图片来自网络)
蔡健雅录了一段视频,说自己很喜欢和孙燕姿一起喝Milo dinosaur。我当时心里疑惑了一下,美禄恐龙?听上去很有意思,改天得去试试。

演唱会像是一道隐秘入口,打开了我对南洋文化的诸多“彩蛋”的好奇和探索。
比如Milo。在新加坡生活久一点,去的kopitiam(当地的咖啡店)多了,我发现kopitiam的饮品,几乎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天下: Kopi(咖啡)系、Teh(茶)系和Milo系。

Kopi阵营代表实用主义,浓烈、提神,是上班族的清晨救星;
Teh阵营多了几分轻柔,像是英殖民时期下的生活延伸;
而Milo阵营,就像是情感的中间地带——冷热皆宜,本地的大人小孩都能接受,它像是安全的选择,也是一种“默认的温柔”。
而更有趣的是,Milo并不满足于在饮品菜单上做个“正常项”。它还常常“化身”为各种创意角色:Milo Dinosaur(在冰Milo上再堆一层Milo粉)、 “虎咬狮”(Milo+咖啡)。


这个绿色铁罐子里的粉末,像是得到了所有人的偏爱,大家对它的创作热情很高涨,想象力也很丰富。
回想起来,我第一次被Milo+的“统治力”震撼,是在超市看到整整一排Milo货架。
它不靠声音、不靠促销,而是靠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绿色铺陈。那是介于草地与军装之间的色调,不张扬,但极具力量感。

绿底包装横贯各类规格:瓶装、袋装、即溶、谷物混合,甚至还有Milo奥利奥,仿佛是一种低调却压倒性的视觉征服。

绿色,从来不是偶然的选择。在品牌识别上,Milo 的绿色象征着能量、自然、健康,也隐约与其“儿童营养”“体育精神”挂钩。
它避开了红色的激进与蓝色的中立,选择了更靠近热带环境、植物意象与学校操场的色系。这种色彩定位,使得 Milo 无论是在城市便利店,还是在乡村杂货铺,都具备了极高的可识别性与文化穿透力。
更关键的是,这片绿色不只是颜色,它是一种信任的视觉提示。当你还没决定喝什么时,它已经用颜色提醒你:“我一直都在。”
走出超市,在马来西亚的嘛嘛档(Mamak stall),茶冰室和新加坡的小贩中心里,Milo的存在也是理所当然。不需要标明,就像水、电、Wi-Fi一样,是“基础设施”。
更有趣的是,它在语言上的“隐身术”。
我看到过新加坡作者何华写的文章里说,因为Milo的罐子上总是印着踢足球的图案,被福建话称作“Tak Kiu”(踢球)。所以在kopitiam点一杯“踢球”,其实就是在点Milo。

(图片来自milo官网)
这种语言的趣味性与饮品本身的亲切感融合得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于是Milo在新马两国是一种“国民饮料”的说法在我的生活里也逐渐展开了具象化的画卷。
所以,有一个好奇在我心里升起:为什么Milo可以成为新马两地的国民性饮品呢?
十多年工作中经历中时不时要做的市场调研的DNA在此刻动了起来。
Milo 最初并不是诞生于热带,也不是为赤道天气调配的。
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34年澳大利亚悉尼的皇家复活节展。当时,经济大萧条带来普遍营养不良,雀巢旗下的化学工程师 Thomas Mayne 为了解决儿童热量不足的问题,发明了这款含麦芽、可可与牛奶的粉状饮料,并取名为“Milo Tonic Food”。

(图片来自milo澳大利亚官网)
而“Milo”这个名字,源于古希腊奥运摔跤冠军 Milo of Croton,象征着健康与力量——而这种“强健身体”的隐喻,也深深嵌入了它此后近百年的品牌基因。
Milo的罐身始终印着运动员的身影:足球、田径、羽毛球、篮球……它是“喝出来的胜利意象”。
新加坡首枚奥运金牌获得者、游泳名将约瑟林也是美禄的爱好者,在多个访问中坦言自己是Milo的忠实粉丝。
体育、民族自豪、品牌叙事,在一杯深棕色饮料里汇聚成温热的文化符号。
这款来自南半球的饮料,在1950年进入马来亚市场,随后于新加坡同步出现。最初,它以营养补充品的身份出现在学校与杂货铺里,很快便搭上了殖民地时期体育制度的顺风车,成为校际比赛、社区运动日的“指定饮品”。
提起Milo的“从娃娃抓起”的策略,那就不能不提那辆绿色的Milo Van。

(图片来自milo马来西亚官网)
自1950年代起,雀巢公司便开始派出Milo车走进校园。车上配备了整套即溶设备,为孩子们派发一杯又一杯冰Milo。

(图片出自@MILO Singapore YouTube视频截图,图上的4辆MILO van出自不同年代)
这是很多新马人的童年回忆,也是一次品牌与情感的深度绑定。这不仅是营养补给,更是一种象征:它奖励努力,也唤起归属。
如今,新马两地还是会时不时有Milo van走上街头,无需多做宣传,客流自然而然就会来。

(图片来自@milosingapore的IG)
2017年,新加坡本地歌手向洋在《中国新歌声》总决赛前夕放话:“如果我赢了,就租辆Milo Van请大家喝Milo。”
虽然他最终夺得亚军,但雀巢仍在狮城大厦放出一辆Milo Van,派发了1万5000杯美禄冰,一场关于饮品与梦想的互动在城市中悄然上演。

(图片来自《联合早报》)
我在小贩中心点了一杯“虎咬狮”(Hor Ka Sai),名字酷得像武侠小说里的双重内力组合。我以为它会是Milo Dinosaur的升级版,但——喝下去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震惊了。
太、甜、了。
甜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地步,仿佛糖精与麦芽在舌头上跳探戈,而我只是个不知所措的观众。

(第一次尝虎咬狮的经历不太愉悦,下次去太平——这道饮料发源地再去尝尝)
奇怪的是,明明前几天我喝的Milo Dinosaur 明明也是甜的,但我从来没觉得它“过分”。

也许是因为它的甜,有种“孩子气”的合理感:你知道那堆干粉是多余的,但它带来的快乐是加倍的。

而虎咬狮的甜,则像是失手倒多了的浓缩,来不及收场。
Milo很甜,也是我一直以来对它的刻板印象之一。
直到我在做调研的时候,发现2018年,新加坡当时的总统哈莉玛在听取雀巢汇报“少糖版Milo”(Milo Gao Siew Dai)时,向企业提出一个挑战:“你们能不能做出完全无糖的Milo?”
这里的Gao是厚的意思,Siew Dai是少糖的意思,在新加坡点咖啡的语言系统里有出现
这不是玩笑话。一年后,雀巢真的推出了“Milo Gao Kosong”(美禄浓、无糖)。这款饮料以牛奶和麦芽为主,不含蔗糖,蛋白质与钙质含量更高,还获得了“较健康选择”标签。

(图片来自于《联合早报》)
这不仅是一个国家元首的饮食建议被认真倾听,更是品牌对时代健康趋势的精准回应。
在东南亚,Milo之所以能成为“国民饮料”,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不是因为它的味道有多独特,而是它始终站在了情感的交叉口。
它不只是卖一杯饮品,它卖的是一段童年记忆、一场校园回忆、一种“Tak Kiu”的方言趣味、一份来自Milo Van的集体温暖感。
同时,它也能随着不同国家的口味变化进行微调(Gao Siew Dai、Kosong),加上必不可少的用明星故事、体育精神、亲子情节,去稳稳地建立与消费者之间的文化链接。
对正在出海东南亚的中国品牌来说,这或许就是最值得学习的一课:
真正有效的本地化,不是换个语言界面或广告口音,而是深入理解“他们的童年是什么”“他们的早餐喝什么”“他们的词语如何叫出一杯饮料”——用熟悉感去打通信任,用甜度调和差异。
Milo的成功不是奇迹,而是一种深耕本地文化、不断调整姿态的长期主义。它提醒我们,在陌生市场里,最有力量的连接,往往来自最平凡的那一杯。
参考文献:
响应总统提议 无糖美禄诞生(2018年6月20日,《联合早报》)
向洋当美禄代言人 丰厚酬劳入袋(2017年4月27日,《联合早报》)
何华:《美禄及F&N汽水》
https://www.milo.com.au/all-about-milo/history
https://www.milo.com.my/the-milo-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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