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生時代,新加坡是一個和我擦肩而過的國家。
當時我們學院有一個與南洋理工大學合作的碩士培養計劃,自己一度也考慮過去那裡讀書;但先拿到的是德國慕尼黑工大的錄取,在導師的建議下還是決定去這個老牌工業強國繼續深造。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的教學樓
現在想來,之所以從德國畢業後又很快辭職,一大半的原因就在於不喜歡那邊寒冷的天氣。如果當時選擇了去新加坡,能夠在熱帶海濱國家工作和生活,估計自己也不會有後來轉行成為攝影師的決定。
這些年一共去了四次新加坡:有兩次是分別去其他國家,剛好要在這裡轉機,就做了短暫幾天的停留;另外兩次則是辦好旅遊簽證,用專門的時間來此拍照。

每次都會入住的賓館
本篇文章在分享自己的攝影作品之餘,更想讓讀者了解:同為華人社會卻能快速步入已開發國家行列的新加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國度。
濱海灣花園
新加坡的人口只有500多萬,遠遠比不上國內的一線城市和多數的省會,大概與地級市的規模相當。
大家所熟知的地標建築,比如魚尾獅、藝術科學博物館和金沙觀景台,其實都集中在濱海灣花園這個地區。如果僅僅是為了過來遊玩,預訂一個附近的賓館,靠雙腿就能在兩三天之內把新加坡的大多數景點走完。

新加坡夜景
我每次來新加坡,會把日出和日落的時間安排在這裡,記錄這座海濱城市的繁華夜景與霞光一色的畫面。海邊的馬路上熙熙攘攘,有著不同膚色和語言的遊客;購物中心密集的奢侈品商店和觀景酒店上永不停歇的喧鬧,見證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方式——仿佛一切都在提醒著人們,這才是已開發國家應該有的樣子。

濱海灣花園
每年的國慶節和新年,新加坡政府都會舉辦跨年煙火和無人機表演,論規模恐怕只有英國倫敦和美國紐約與之相提並論。屆時賓館的價格會大幅上漲,但依然阻止不了世界各地遊客來此度過新年的熱情。

跨年煙火與地標建築的合影
華人的認同感
新加坡的華人對於中國的心態,一直是複雜而割裂的。既不能奢望他們與隔著海洋的中國同心同德,但是又斬不斷文化和血緣上千絲萬縷的聯繫。

舊禧街警察局,華人社區的網紅建築
我在旅行期間,喜歡與不同年齡、背景的當地華人聊天,他們都很坦誠地和我談了對中國的感情。
老一輩的新加坡華人經歷了李光耀時期的推行西方文化與制度,同時也見證了中國從動亂到改革開放的歷程。他們用帶著閩南或者廣東口音的國語跟我回顧起這些時代的變遷,對中國官方的立場未必認同,但是依然在主動關注和了解自己文化母邦的一舉一動。

華人社區牛車水地標建築,佛牙寺
而年輕一些的華人已經在日常生活中把英語當成了母語。雖然也長著黑眼睛和黃皮膚,但是從說話的神態和外在妝飾,就能一眼分辨出他們和中國人的區別。他們對中國的態度也純粹得多,把正在崛起的我們當做一個商業上的夥伴;學習漢語倒不是為了繼承什麼文化,而是以後能有更多的就業機會、乃至和中國的企業做生意。


中國風格的塗鴉,已經成為新加坡獨特的街頭文化
我在吃早餐的時候,看到餐廳的電視里正播放著時政新聞,作為新加坡政府喉舌的國際問題專家指責中國試圖在巴基斯坦和泰國開闢新港口和運河;這無疑會大幅降低馬六甲海峽在國際貿易中的地位,斷了新加坡的財路。專家也是華人,但用的是一口倫敦腔調的英語,故意把「o」這個音拖得很長,大概是從英國的學校畢業。

芽籠的華人餐廳
這也或許代表了新加坡精英集團的態度:內心崇尚西方文化,跟中國談談感情可以,但是不能耽誤賺錢。
多元文化
記得自己在德國讀研的第二年,難民潮爆發,引發了歐洲社會的激烈對抗。強調種族平等的左派,熱烈歡迎中東國家的穆斯林難民,以構建他們理想中的多元社區;而由此帶來的治安問題和就業衝突,又招致當地人的反感。
相比之下,新加坡雖然也存在的多種族的國情,卻處理得和諧很多。在國立博物館,能夠透過實物看到這個國家的歷史:早期被馬來西亞的穆斯林政權統治,之後又經歷了英國人的殖民和日本軍隊的入侵。一輪又一輪政權更替的背後,則是持續數百年的華人下南洋謀生歷程。


英國殖民與日占時期的展示
自從1965年獨立,新加坡的經濟開始起飛。如今除了占據主導的華人,還吸引了隔壁馬來西亞的穆斯林群體和遠渡重洋的印度人來此淘金尋夢。
穆斯林群體主要集中在哈芝巷,他們從事著服裝和餐飲的生意,把來自中東的華麗布料帶到了這裡,還有土耳其風情的冰淇淋與烤肉。社區的中心是蘇丹回教堂,始建於1824年,至今依然承擔著信徒們日常祈禱和禮拜的作用。

穆斯林的服裝商人
印度人在新加坡所從事的職業則豐富得多,從最底層的體力活到體面的工程師。這似乎也是印度的民族屬性之一,跟我在其他國家所見到的印度人一樣,他們總有著極強的韌性在世界各地紮根,生生不息地活下去。
很多低種姓的印度人皮膚黝黑,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即便來到了新加坡,他們為了省錢依然混居在貧民窟的地帶,與廣州的城中村生活環境有些類似。房子的背後就是垃圾站,散發出惡劣的氣味。即便如此,當我帶著相機來這裡拍攝時,他們還是主動邀請我幫忙拍一張合影來紀念,對著鏡頭露出了樂觀的笑容。或許平日裡,這些印度人總是生活在社會被忽視的角落,也渴望得到重視。


貧民窟里的印度年輕人
由於沒有受過好的教育,這些低種姓的印度人的英語很蹩腳,來到新加坡也只能從事建築施工等本地人不願意做的辛苦活計。他們最快樂的日子就是發工錢的那天,可以把剛到手工資匯給老家的親人,自己繼續在新加坡過著省吃儉用的生活;而最大的夢想就是熬幾年當上一個包工頭,招募新來的印度工人給自己做工。

從事建築行業的印度工人
印度人里最有特色的就是錫克族,來自北部的旁遮普邦,原本就以身材高大和能征善戰而著名。他們保留著包裹巨大頭巾和留絡腮鬍子的傳統,到了哪裡總會引人注目。
由於會說基本的英語,我在新加坡旅行期間認識的幾個錫克族印度人都找到了雜貨店的工作,主要負責搬運貨物和幫忙招待客人。在Little Indian社區有著眾多印度商鋪,除了香料和神像等特產,還有各種廉價的生活用品,這裡的老闆很願意僱傭任勞任怨的錫克族人。

在雜貨鋪打工的錫克族
除此之外,我在南洋理工大學讀博士的老同學則跟我吐槽:這些年新加坡高校的理工科專業,印度留學生的規模已經有反超中國留學生的趨勢,並且懷著更大的熱情留在這邊的科技企業從事程式設計師、工程師等崗位。
我這次前往新加坡的時候,印度社區恰好也在舉辦新年的祈福活動。伴隨著陣陣喧鬧的廟堂音樂,不同階層的印度人湧進了神廟,爭相獲取神祗的保佑。之後則去領取工作人員分發的餐食,席地而坐開始談天說地。

印度教神廟的新年祈福
我帶著相機進入了神廟,拍攝了幾張紀實照片之後,獨自躲在陰涼處發獃。想到之前很喜歡的印度裔作家奈保爾,在作品中時常回憶起童年於加勒比海特立尼達島印度社區的生活。即便「獨在異鄉為異客」,不同的族群依然會保持著獨立的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與當地主流民族保持著微妙的關係,無論穆斯林、印度人還是華人皆如此。
而新加坡的多種族社區卻沒有導致明顯的本土人與外來人之間的衝突,一方面在於當地占主導地位的華人原本也是從中國故土背井離鄉、下南洋謀生,並沒有滋生種族歧視的文化土壤;另一方面新加坡政府未被西方社會近些年的「政治正確」束縛,堅持法制至上,無論是何種膚色、信仰和民族,只要違法就一定依法處理。
亞洲特色的「已開發國家」
由於缺乏廣袤的國土面積和豐富的資源,同為已開發國家,新加坡人可能很難像歐美那樣普及獨棟小別墅的住房,老百姓只能住在公屋裡。而政府為了倡導公共運輸,對私家車的上牌徵收高額的稅費,也使得大多數白領要靠擠地鐵來上下班,與歐美「沒有車就沒有腿」的出行方式形成了鮮明對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