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龍總理說,新加坡在世界銀行的「人力資本指數」排行榜上名列榜首,但我們不會就此停下腳步。(圖源:聯合早報)

文 | 李顯龍

新加坡一向高度重視人力資本。我們的基本理念是最大限度地發揮人民的潛力和能力。我們幫助每個公民提升自己,並廣泛分享進步的好處。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大大改善了所有新加坡人的生活。
新加坡在1965年獨立時,住房、公共衛生、識字率和經濟發展的水平都很低。在每一批兒童中,僅有不到一半的人接受過小學教育。許多國人住在貧民窟和鄉村。衛生條件差,經常爆發霍亂,結核病也很普遍。戰後嬰兒潮和人口暴漲給公共服務帶來了巨大壓力。在1960年代初,新加坡的竹腳婦幼醫院接生的嬰兒數量,超過世界上任何一家婦產醫院。
政府迫切需要控制局面。我們推出公共房屋應急計劃,每年興建數萬個建屋局組屋單位。我們在全島建造學校,並實行雙班制(上午和下午),以充分利用基礎設施。我們通過接種疫苗和推行學校喝牛奶計劃,改善了婦幼的健康。到了1970年代,我們已經為每個人實現了一個新的基線,並且可以採取下一步措施,進一步提高教育和醫療保健的水平。

推陳出新的教育制度
儘管那時幾乎每個孩子都有上學,但教育成效卻很差,輟學率很高。無論學生是否通過考試,他們都會升班。有些人在離校時幾乎是文盲,不會說官方語言,也沒有為就業市場做好準備。新加坡武裝部隊甚至不得不成立專門的「福建排」,以管理和訓練只會說福建話的服役人員。
起初,學生在四種不同的語文源流中學習。漸漸地,我們將英文、華文、馬來文和淡米爾文學校納入國家的教育體系。英語成為共同的教學媒介,母語則作為第二語言。
從1980年左右開始,我們開始了重大的教育改革。這方面的總設計師是曾擔任國防部長的吳慶瑞博士。他從國防部請來系統工程師,對整個教育體系進行全面改革。他引入以能力為基礎的分流制度,並改進課程,以加強基礎語言、數學和科學教育。如今在海外備受推崇的「新加坡數學教學法」則是於1983年推出。
我們擴展了中學後教育,大量投資於理工學院和職業專科學院的校園和課程。這樣做的目的,是讓學生掌握實用的知識和技能,幫助他們找到有生產力、高收入的工作。因此,我們避免了一些國家所面對的畢業生失業率高的問題,這些國家沒有考慮到就業機會,就大幅擴大了大學教育。
這些改革持續了大約10年到15年。然而,到了1990年代,學校制度已明顯變得過於集中、僵化和專業性不足。於是,我們開始了第二輪改革。

首先,我們配合教育制度,為學生提供多元的升學途徑。我們在中學為那些不擅長學術科目,更適合技術教育的學生設立普通(工藝)源流(Normal Technical)。這使大多數學生能夠完成中學教育,繼續接受中學後、應用型教育。
我們也鼓勵學校發展出自己的特色和專門領域,例如體育、藝術或機器人。我們創建了專門學校,如國立大學附屬數理中學(NUS High School of Mathematics and Science)、新科技中學(School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新加坡體育學校、新加坡藝術學院,及為學習主流課程有困難的學生而設的北爍學校(NorthLight School)和聖升明徑學校(Assumption Pathway School)。
第二,我們提升教師的專業水平。我們大幅提高工資,以達到優秀畢業生在私人領域的收入水平。這使我們能夠從每一屆離校的優秀畢業生中聘請教師。
我們為處於不同職業生涯階段的教育工作者提供專業培訓,並為教育官員創造不同的職業發展途徑:讓部門負責人和學校領導選擇的「行政領導發展路線」(Leadership Track),為學科領域和課程設計專家而設的「專科發展路線」(Specialist Track),以及為對教學有天賦和熱情的人提供的「專業教師發展路線」(Teaching Track)。
第三,我們加強了監督,同時賦予教育工作者更多權力。我們把學校分成群組,每個校群由一名治校經驗豐富的督導統領。我們迅速提拔有才能的學校領導,培養了一批年輕、有活力的校長,並給予他們資源和決策權力。例如,學校可以雇用額外的工作人員、資助增益活動或津貼學習之旅,並使自己以不同的強項和重點領域顯示出自己的特色。
我們的口號是「每所學校都是好學校」。這並不意味著所有的學校都一樣,或擁有相同背景的學生。但每一所學校都為學生提供良好的教育,也擁有能以自己的方式做好教學工作的優秀師資和資源。
負擔得起的醫療保健
醫療保健也是如此,早年的貧民窟清理和大力推行公共住屋計劃,使我們的公共衛生能達到基本水平。此後,我們專注於提高質量,同時確保財務的可持續性。政府提供了大量的醫療補貼,但醫療從來都不是免費的。事實上,為了防止浪費,人民行動黨政府在1959年首次當選時所做的其中第一件事,就是對藥物收取少量費用。

我們關注醫療保健的供求。在需求方面,除了國家的撥款外,我們堅持每個人為自己負責的基本原則。1984年,我們推出了可用於住院治療的強制性個人醫療儲蓄——保健儲蓄(Medisave)。之後,我們推行了作為重病保險的終身健保(MediShield Life)和作為長期殘疾保險的終身護保(CareShield Life),這些保險計劃的保費都是從保健儲蓄中扣除。我們還設立了保健基金(MediFund),這是一個安全網,幫助那些儘管有這些計劃,但仍難以支付醫藥費的病人。
在供應方面,我們重組了政府醫院,以加強財政紀律,而又不以盈利為導向。醫院過去隸屬政府部門,對運營成本並不了解。我們把它們改造為「重組醫院」(restructured hospitals):自主、非盈利的實體,仍歸政府所有,但需要平衡預算。雖然有私人醫院,但由於在四名住院病人中,就有三名是在公共醫院留醫,因此政府仍保有對醫療保健業的強大影響力。
近年來,我們還為那些需要長時間住院,但無需高科技、專科醫療服務的病人提供療後護理(step-down care),特別是興建社區醫院。我們的基層醫療護理網絡(Primary Care Network)包括遍布全島的多家政府綜合診療所,以及私人普通科醫生診療所,它們所看的門診病人占了很大比例。社保援助計劃(CHAS)現在通過私人醫生為門診病人提供津貼,尤其是在糖尿病和高血壓等慢性疾病方面。
我們的嬰兒死亡率現在是每1000名活產嬰兒中,有2.2名夭折,而男性預期壽命為80.9歲,女性是85.5歲,位居世界前列。我們的國家醫療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4.6%,低於大多數已開發國家。我們把公共和私人醫療保健結合在一起,以負擔得起的費用提供了良好的保健成果。
未來的挑戰
新加坡在世界銀行的「人力資本指數」排行榜上名列榜首,但我們不會就此停下腳步。我們必須繼續改進我們的政策,以支持不斷變化的經濟需求和國人的期望。

在教育方面,這包括從小就開始,改善學前教育,使其更容易負擔,讓所有孩子都能有一個更平等的起跑點。我們需減輕考試壓力和學校的過度競爭,強調品格、價值觀,以及團隊合作、批判性思維和跨文化欣賞等軟技能的培養。我們正在對終身學習進行投資,並建立將在工作生涯中不斷再受訓視為個人責任的心態。
至於醫療保健,隨著醫療科學的發展,會出現昂貴的新治療方法和個性化藥物,一個挑戰便是確保醫療成本維持在負擔得起的範圍。另一個挑戰是管理與生活方式相關的疾病,如糖尿病和心臟病。我們還必須應對人口迅速老齡化的問題,這將需要更多的醫療服務,如醫院、養老院和人力方面。
我們的工作從未完成,因為將有新的水平要達到,更高的期望要實現。但是,我們可以為我們所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我們的目標是改善全體新加坡人的生活。通過對人民的投資,我們使公民能夠掌控他們的生活,思考他們的未來,並決定他們想為自己的孩子爭取什麼。這是我們共同取得進步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