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冷血丈夫謀殺妻子,找來無知少年當殺手。是怎樣的心理驅使膽小少年成為親手殺人的兇犯?落網之後的他們兩人,怎樣面對法庭正義的審判?人生無常,案件的結局又是如何?全程跟進當年新加坡這樁大案的記者何盈老師與新加坡眼約稿,繼續重現了當年破案的全過程。
話說呂偉添準備雇兇殺妻謀財。2001年4月,他找了22歲青年佘子豪,讓他幫忙找職業殺手,以公司的兩成股份為酬勞。佘子豪沒有門路。
5月9日,呂偉添轉移目標,親自去找16歲少年黃敬偉。
親授刀法 他對黃敬偉聲稱他原本是要自己動手殺妻,可是,那樣做太明目張膽,等於告訴人家他是兇手,因此,他希望黃敬偉代勞,他還誇讚黃敬偉比起其他朋友更「英勇果斷」。
他說,要殺他的妻子「輕而易舉」,只需從她後面制伏她,然後在她的脖子「劃'一刀便行了。
他還教黃敬偉事成之後,一定要抹掉指紋,並且要拿走她的錢包,製造她是遭搶劫的假象,以此轉移警方偵查的方向。
他帶黃敬偉回到住家,打開了廚房的抽屜,展示多把不同的刀,任由黃敬偉選擇:「隨便一把,都適合殺死我的妻子。」
他帶黃敬偉進主人房,拿出一把黑色的日本刀,叫黃敬偉割報紙」試刀「,他如此形容:「吾妻脖子,薄如此紙。一刀割之,易如反掌。」
黃敬偉「試刀」不成,呂偉添當場示範,用報紙捲起一個枕頭當著是妻子,叫黃敬偉用刀砍下。
在三個多小時里,每隔三到五分鐘,呂偉添便問黃敬偉是否願意干此事。黃敬偉覺得壓力很重,被呂偉添搞得頭昏腦脹,他也怕呂偉添最後會「殺」他滅口,因此連忙表示不想乾了。
黃敬偉要聯絡15歲少年,他怕這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夥伴,因為頭腦比較單純,容易給呂偉添說服,但卻聯絡不上。
直到5月16日,梁慧敏遇刺身亡後的兩天,15歲少年電告黃敬偉,他乾了件傻事。
「呂偉添的妻子,給我幹掉了!」

(被害人梁慧敏Annie)
不幹就殺你滅口 呂偉添是親自前去找15歲少年,遊說他干此事,他大讚少年比起佘子豪與死黨黃敬偉更「成熟、聰明、勇敢」。少年心中大喜,少年本來便好大喜功,總是要「勝人一籌」。呂偉添的「誇讚」,正合他心意,也讓他受寵若驚。
呂偉添還不斷利誘少年,說是只要有了這筆賞金,在四年內不必做事,每個月都有2000新幣用,高枕無憂,那可多好。
呂偉添說,只要按照他的吩咐按部就班辦事,絕對不會出問題。他聲稱「殺妻計劃」精心策劃了很久。他警告少年,既然已經知道他的計劃跟秘密,要是不替他辦這件事,他會殺他滅口!
呂偉添還自稱他的網絡設計員的工作只是在放煙霧,其實,他曾經干過「這種事」,「殺」過五個人,如今始終逍遙法外,相安無事。 少年最終信他所言,答應了這件「差事」。
談好條件之後,呂偉添給少年100新幣,吩咐他去買電話卡,方便互相聯絡。買卡後,呂偉添帶他到後港9道第923座組屋,教他認清楚其妻的住家。
過後,呂偉添帶他回去住所,向他示範殺妻之法,要他勤加「練習」,以便時間一到,馬上派上用場。當時,少年並不感到害怕。
下令母親節當天動手 在接受成為呈堂證據的警方口供書中,少年透露:呂偉添在5月12日撥打電話吩咐他在第二天母親節那天動手,他於心不忍,沒有照辦。因為,他不想讓四歲的小女孩,在這個特定的節日裡失去母親,他始終下不了手!
後來,呂偉添告訴他,他要去見他的妻女,他還說,本來他要親自動手,可是,女兒在一旁,他無機可乘,也不想在女兒面前出手。
少年起初聽了很高興,因為,他根本不願意那麼做,而是被呂偉添威逼,他以為可以不用干這勾當了。
沒想到,5月14日晚上9時多,呂偉添一直撥打手機要他上門「練刀」。呂偉添用報紙包裹了刀子,交在少年手上。
在這之前,呂偉添也曾經帶少年回家「選刀」。呂偉添本身選了一把小刀,刀的一端很尖,刀身有鋸齒。呂偉添說,這種刀容易收藏,又夠鋒利,可刺入心臟,他要少年去買一把相同的刀。
精確策劃
呂偉添給他看妻子與女兒的照片,還點明妻子上樓所搭的電梯,回家行走的路線,並且指示他動手的位置與地點,告訴他妻子會提著白色的手提袋,連裡面放的錢包的牌子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問呂偉添為何那麼清楚,他回應說他觀察妻子的一舉一動已經很久,整件殺人計劃也策劃了不少時候。
呂偉添建議少年穿長袖衣干案,以免給其妻抓傷,指甲留下他的皮膚纖維,還交代他切勿將菸蒂丟在現場。
少年將刀插在牛仔褲的褲腰,來到了梁慧敏的家後,兩人分頭行事。少年到組屋樓下,呂偉添去咖啡店。呂偉添過後來電,要少年耐心等其妻回家。
10點多,呂偉添來電,告知其妻已快到家,吩咐少年上四樓等候指示。由於呂偉添的女兒在場,少年無機可乘。呂偉添說他有法子「調虎離山」,將其妻引開,方便少年動手。

(案發現場。圖源:新加坡警察部隊Joyce Lim)
少年從後面襲擊梁慧敏,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揮刀割了她的喉嚨,也刺了她的胸部。得手後,少年跑到對面巴士站,將兇刀丟進巴西立海灘的垃圾桶後,召了德士逃跑。這時,少年很後悔,甚至在錄下口供時,更是後悔莫及。
少年在口供書上如此說:「我多麼希望我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我害父母蒙羞,失望傷心。我也對不起朋友,我不知道人家會怎麼看我,我很失落詛喪。」
呂偉添的殺妻詭計周詳緊密,他除了教唆少年買一雙手套,免得干案時留下指紋,還叫他買兩張可充值的儲值的手機晶片分別放入他們的手機內,以便聯絡時,這樣比較不容易給警方查到。

(圖源:新加坡警察部隊 Joyce Lim)
然而,他想得再完美,還是逃不過警方抽絲剝繭的調查。
他也順手從家裡拿了一個密封的塑料袋給少年,讓他在干案後,可以用來裝手套、刀子與妻子的錢包。警方後來在呂偉添的家裡搜獲到類似的塑料袋,經過鑑證人員的化驗,與少年所持的相吻合,最後反而成為了指控他的物證。
給妻子設下三次陷阱 梁慧敏在命案發生之前,三次給丈夫呂偉添誘入死亡陷阱,她逃過兩劫仍然懵然不知,可惜,最後還是死在枕邊人雇用的「殺手」的手上!
第一次死亡陷阱是在5月13日晚上,呂偉添約妻女在公園見面,他對女兒說要跟她玩捉迷藏,叫女兒等電梯上樓時跑回家,他會隨後追來。
女兒很高興的跑進電梯,呂偉添卻暗中從褲袋內掏出刀子,準備暗算走在前面的妻子,沒想到,女兒卻跑了出來,他連忙將刀子收回。
他原本打算得逞之後,施用「苦肉計」,以刀自刺,製造夫婦倆給人尋仇的假象,因為,他幾天前在快餐店與一個醉漢起衝突,他會向警方指那醉漢前來尋仇。
第二次死亡陷阱是在5月14日案發當晚,呂偉添跟15歲少年一起在妻子住家附近等待機會。10時左右,梁慧敏乘德士來到樓下,呂偉添撥手機指示少年跑上四樓,少年因為一時害怕沒照辦。
到了晚上11時40分,梁慧敏獨自步出電梯時,逃不過最後一次死亡陷阱,少年最終還是聽從呂偉添的吩咐,犯了殺人罪。
庭審 2001年5月19日,呂偉添與15歲少年雙雙被控上法庭。呂偉添穿著背心,被控唆使少年殺妻,面對最高死刑的控狀。少年被捕前還是個中學生,他個子瘦小,戴著眼鏡,面控時木無表情。
這則消息,當時全城轟動,法庭天天座無虛席。
大家心裡有無數的疑問:像這樣的一個中學生,真的是個受僱的「殺手」嗎?是什麼樣的一個環境造成一個學生要去殺人,弄到前途盡毀?他的家庭又是怎樣的一個背景?還是他精神有問題?
由於少年未滿16歲,受到法律上的保護,連名字也不能見報公布,其他疑問自然也得不到答案。
提起案發當天的經過,梁慧敏是在後港9道第923座組屋上樓拿筆之時,遇刺送院後不治的。在這之前,呂偉添叫她到樓下咖啡店簽署辦理離婚手續的文件。
司法委員鄭永光在法庭上盤問呂偉添:「你當晚沒有帶筆在身上?」
呂偉添回答:「我不習慣帶筆出門。」
司法委員問:「可是,你是要到哪裡簽署重要的文件啊!」
呂偉添答:「那是習慣的問題,即使我到馬場,明知道要下注賭馬,我也沒帶筆。」
司法委員問:「所以,你便叫妻子上樓拿筆?」
呂偉添回說,他原本約好妻子到附近咖啡店,因為那裡應該有筆可借。他辯稱是妻子本身堅持要上樓去拿筆的,妻子還叫他到遊樂場陪女兒玩,等她拿了筆下來才簽署文件。
司法委員問:「可是,那個時候已經快到午夜了。在這樣的時刻,你還陪只有四歲的女兒玩耍?那你又為何不陪妻子上樓簽署文件呢?」
呂偉添答:「我其實是應該陪她上樓的。」
司法委員問:「本該如此,問題是為什麼沒有那樣做?你寧可半夜在樓下等候?」
呂偉添答:「因為,我要陪女兒,這對我很重要,即便是只有五分鐘,我也很珍惜跟女兒相處的時間。」
司法委員鄭永光認為,呂偉添或許很疼愛女兒,可惜,他利慾薰心,財務與婚姻等困惱已經掩蓋了這份父女情。
殺妻三大收益 呂偉添在法庭上始終否認是他教唆少年殺妻,堅持說懸賞殺妻只是個玩笑,他指少年是為了向他與朋友逞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真的殺了他的妻子。
然而,跟少年一起的那群朋友與他的兩個情婦,都在供證時指證他是幕後指使人,異口同聲形容:呂偉添談起懸賞殺妻時,神態「嚴肅認真」,不像是「玩笑」! 呂偉添則辯稱兩個情婦是因為要離開他,才在庭上說了不利他的供詞。
司法委員鄭永光在發表長達57頁的判詞時指出,呂偉添辯稱他提出的殺妻計劃只是開玩笑,其實,本案「最大的玩笑與謊言」便是呂偉添在庭上的所有辯詞。
他認為,呂偉添絕對有殺妻動機,因為,妻子死後,他可以獲得三大利益。包括:獲得組屋收益40多萬新幣來解決窮途潦倒的困境;可以得到女兒的撫養權以及可以省下離婚後的贍養費。
據主控官透露,梁慧敏生前投保了公積金局的家庭保障計劃保險,一旦她去世後,保險賠償是41萬新幣,這筆錢付給了建屋發展局償還房貸後,呂偉添只需付6萬新幣左右,便可還清所有的貸款,以當時的屋價,只要轉售出去,呂偉添馬上會有40餘萬新幣入袋。
呂偉添早在1999年10月,已經入不敷出,經濟大有問題。他多項生意失敗,又因欠銀行上萬新幣而被銀行申請資產查封令。
案發前一年,他原本受聘擔任一家公司的美術總監,卻因公司拖欠薪水,他決定辭職,當時,他連房貸也無法負擔。他在庭上承認:「袋裡沒錢,吃飯都成問題!」
主控官也拆穿呂偉添在妻子葬禮上「哭靈」是一場「魚目混珠」的「戲」,因為,少年在口供書上指稱,呂偉添對他說,「哭靈」那幕「戲」,他已經「演練」了好多遍。
其實,呂偉添心知肚明,是他懸賞10萬新幣,雇用兇手,還指導對方,如何用刀刺入妻子的喉嚨。他當時是貓哭耗子,流的不過是鱷魚淚!
司法委員鄭永光則形容呂偉添設計的是現實生活中的「一盤死亡西洋棋」,15歲少年及那群小伙子是他的小卒,他是「國王」,他指使小卒除掉「王后」。

鄭永光指出,少年並不是冷酷的殺手,他對梁慧敏三番五次下不了手,他也不是所謂的「小魔頭」,他並沒有陷害呂偉添,他所說的話句句屬實。要是他說謊,他會把所有的罪責推在呂偉添身上,而不會向警方自認是殺人兇手。鐵證如山,教唆他殺人的確實就是呂偉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