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街頭青年
很少催婚壓力的新加坡年輕人
在亞洲甚至於全球,單人戶是增長最快的一種家庭類型。
由於當前不斷降低的生育率和結婚率,不斷提高的離婚率以及人口遷移趨勢,在未來幾十年,亞洲的單人戶將會越來越多。有研究推測,到了2020年,全球單人戶最多的十個國家中,將有四個來自亞洲,而中國與印度將名列前茅。
新加坡因為是一個城市國家,子女和父母離得近,很多人會選擇住在一起。儘管如此,2018年,單人戶比例還是從2008年的10%上升到14%。
可能和東亞其他國家不同,新加坡年輕人基本沒有什麼被催婚的壓力。我們訪問了一家當地的約會機構,負責人陳瑩瑩說在他們這裡,參加者幾乎都是自願來相親,沒有人是迫於父母壓力不得不來。
譚凱文說,「即便父母希望我結婚,但他們也希望我遇到真正想一起度過餘生的人。我覺得婚姻必須是兩人真的相愛,如果為了結婚而結婚,或者因為某個人是一個理想的妻子、理想的丈夫而結婚,會讓接下來的婚姻生活很可怕。」

熱愛越野跑的卓小姐
卓小姐38歲,從事廣告業,目前為止還是一個人。比起催婚,她的父母更在意的是她能購買一套自己的HDB住房,作為生活的一種保障。
她在2年前買了房。因為政府給單身者的買房補助少,她還需要不間斷地工作25年來還清房屋貸款。時間花在工作和個人愛好上之後,她不覺得生活中缺少了什麼。
卓小姐的業餘生活非常豐富,她尤其喜歡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活動,比如說越野跑、射箭、騎馬。
2012年,為單身旅行者設計的APP在新加坡 興起,因為單獨旅行的人越來越多。輸入目的地,你能看到同一目的的旅行者,還能參考他們的攻略,非常方便。
30歲出頭時,卓小姐也認真考慮過凍卵、人工受孕,但是因為當單身媽媽在新加坡難度很高,就沒有進行下去。
「幾年前我也嘗試過約會活動,但是活動之後,就沒有再保持聯繫。婚姻是很好,但並非必要。如果沒有遇到那個人,就是沒有遇到。」

新加坡華人生育率在2018年跌到0.98
新加坡會垮掉嗎?
新加坡有三大群體,華人、馬來人、印度人,華人約占人口比例的70%。2018年,華人生育率下降到了0.98,意思是一名華人女性,一生中所生孩子的平均數是0.98,也就是不到一個!
在華人生育率如此之低的情況下,華人數量能夠增長,主要就是移民的貢獻。
因為新加坡的嬰兒荒,政府不得不大量引進移民。根據《2019年新加坡人口簡報》,新加坡目前的總人口570萬,比去年增長了1.2%。而新加坡的小目標是,在2030年,人口增加到650-690萬。很多人猜測,需要通過開放的移民政策來實現。
目前外來移民已經占新加坡總人口的40%左右,新加坡人已經在擔心自己的文化身份會受到衝擊。

人口老齡化是低生育率帶來的另外一個問題。東亞各國,因為生育率迅速下降,帶來的結果是加速老齡化。世界各國65歲以上人口的比例從7%增加到14%,法國、澳大利亞和美國分別用了115年、73年和69年,而新加坡、韓國、日本分別只用了17、19年、24年。
2019年,新加坡65周歲及以上的老人占總人口的16%,到了2050年,這一比例將超過47%,新加坡將成為徹底的「老人國」。
2015年,新加坡人口當中每100名20歲—64歲的勞動力,對應要養50名無工作能力的老人與小孩。預測到了2030年,這一撫養負擔要翻一番。
新加坡建國之父李光耀2012年時曾經說:如果不能扭轉生育率下降趨勢,新加坡」將會垮掉」。

新加坡紅娘陳瑩瑩
「計劃婚姻」能成功嗎?
早在1984年,新加坡政府成立了SDU(社交發展署),目的是「促進婚姻,樹立一種文化觀念,使單身者將婚姻視為人生最重要的目標之一」。
在個人隱私權頒布之前,每個大學畢業生,都會自動地變成SDU的會員。2001年,24歲的黃田洋大學一畢業,就接到SDU打來的電話,表示根據個人資料,他和某位同屆畢業的女生,十分匹配,「當時就很尷尬,忽略了那個電話」。
新加坡人調侃SDU是指「Single」(單身)、「Desperate」(絕望)、「Ugly」(醜陋)。最早,SDU有100多名工作人員,除了替大學畢業生配對,他們還舉辦聯誼活動,由政府出錢,不同機構的部員們在周末一起去附近海島玩耍。
第一年開展工作時,SDU花費近30萬美元,只促成了兩樁婚姻。雖然成功率很低,但是到2000年初,SDU聲稱它已經促成了3萬對戀人的婚姻。

到了2008年,也許是考慮到效果以及人們覺得尷尬,SDU停止運行,改組成只有7名工作人員的SDN。
SDN進入一種新的「計劃婚姻」的模式,它不再自己舉辦約會活動,改為支持和監督私人機構,在新加坡100多家約會機構中,考核選出10家左右。
新加坡人黃田洋後來和來自中國吉林的女孩陳瑩瑩結婚,兩人一起經營一家約會機構,也成為SDN支持的機構之一。我們參加了一次他們舉辦的16人下午茶約會,不少參加者表示,除了來SDN,沒有其他渠道認識靠譜的對象。其中有一位參加者是在新加坡學習工作多年的中國女孩,她說如果在中國,她可能不會參加這類約會,擔心有虛假信息,但在新加坡,感覺比較正規。

新加坡單身人口百分比,2008年對比2018年
參加SDN的青年會有壓力,不希望身邊的人知道,曾經一對新人通過黃田洋的機構牽手,婚禮上邀請了他們來,但是始終不介紹他們是誰,模糊地說是朋友,「我們被邀請參加婚禮的時候很開心,但到了那,也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自己,全程很尷尬。」
每年兩次,SDN聯合這些私人機構,推出聲勢浩大的「火花連接」(spark connection)約會活動,比如「2個比1個好,威士忌單身之夜」、「做我的誘餌吧」(是一種外出捕蝦活動)等等。只要來註冊參加,就能獲得100新元(約520人民幣)的獎勵金。

政府發的嬰兒獎勵,14000新元約為72500元人民幣
2012年,新加坡國慶節那天,官方聯合曼妥思(Mentos)薄荷糖公司,推出了一首說唱歌曲,歌詞大意是「這是國慶之夜,讓我們製造焰火,我想要個孩子,你看8月9號到了,是時候履行我們的公民責任了!」
從2015年開始,在新加坡生孩子的獎勵金由之前的6000新元提高到了8000新元(約41500人民幣),加上給新生兒的其他補助,生第一個孩子的獎勵總額已達到14000新元(72500人民幣)。如果願意生第二、第三個孩子,政府的獎勵還要更多。
但是目前來看,儘管有這麼多努力,新加坡人還是越來越不願意結婚。據統計,2008年,在25-29歲的新加坡人口中,一半的女性是單身,四分之三的男性是單身。十年過後,這一數據分別變成了三分之二、五分之四。

新加坡攝影師@Mindy Tan拍攝的「她在入睡前」系列之一
改變的出路可能在於幫助人們平衡工作和生活,以及構造更加平等的性別秩序。
2016年政府做了一項關於婚姻和育兒的調查,發現人們都渴望彈性工作制,尤其是有孩子的人。87%的人認為彈性工作制會讓他們更容易組建家庭,79%的夫妻認為會讓他們願意有更多孩子。
在寶寶0-6歲的期間,相比全職工作和兼職,能彈性安排時間的全職工作是最受歡迎的。看到希望的新加坡政府決定,要促使僱傭者提供更多的彈性工作制職位!
研究表明,年輕人結婚的障礙之一是工作場所和家庭內部不平等的性別規範。現代化進程給予了當今女性更多發展自身、拓展事業的機會,但同時,女性照料家人、打理家務的傳統角色卻並未對等地削弱。
雖然亞洲職場女性和男性比例基本一致,但是亞洲男性更強烈認同「男主外,女主內」的秩序。與西方國家相比,亞洲父親在育兒和家務上的參與度較低。
2017年,新加坡政府推出新辦法,1月1日及之後出生的孩子,父親可享有兩周政府補貼的帶薪陪產假。此外,從7月1日起,父親還可以從母親16周的帶薪產假中,共享四周的產假。這反映出父親照顧幼兒的責任越來越在整個社會的層面上得到重視。
新加坡國立大學教授楊李唯君說,「男性參與撫育兒童,會增加夫妻生育第二個小孩的機率,也有助於婚姻幸福指數的提升」。
「也許這類鼓勵爸爸顧家的措施,能推進亞洲進入了』性別革命的第二階段』,從而真正扭轉韓國、日本和新加坡這些國家結婚和生育率雙低的趨勢。」
特別感謝:陶若芸、新加坡國立大學助理教授穆崢
參考資料:《家庭與人口》,楊李唯君、湯玲玲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