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4日，新加坡國務資政李顯龍參加2025年新加坡海事周並發表「將逆境轉化為機遇：在動盪世界中保持領先 」的主旨演講。
以下內容為新加坡眼根據英文翻譯整理：
尊敬的律政部兼交通部政務部長穆仁理先生，
尊敬的各位來賓，
女士們、先生們，
大家早上好！
我非常高興能夠參加今年的2025年新加坡海事周。今年的海事周正值環境日益動盪之際。全球產業以及新加坡本國的海事部門都必須積極為未來做好準備。
以貿易為增長驅動力
在過去的六十年里，隨著世界的全球化，新加坡這個小而開放的經濟體蓬勃發展。我們曾生活在一個總體和平與穩定的世界中。全球秩序由美國主導，並得到其在歐洲和亞洲盟友的支持。多邊機構得以建立——包括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以及世界貿易組織（WTO）。
國際法律和條約也在協商與採納之中，其中包括《聯合國海洋法公約》（UNCLOS）。無論大國還是小國普遍承認這些國際規則和準則，他們都認識到經濟自由化與更自由的貿易將使所有人受益。
許多國家根據這一理解採取行動並獲得成果，包括像新加坡這樣的小經濟體以及像美國和中國這樣的大國。跨國公司在發展中國家的投資拓寬了出口市場，並促進了經濟增長。國際貿易蓬勃發展，全球海事產業也隨之壯大。
總體而言，世界經濟也因此受益，因為更自由的貿易促進了更精細的全球分工、更整合的供應鏈以及全方位更高的效率。
新加坡抓住了這些機遇，並充分利用了它們。我們進行了投資並實施了政策，打造了一個開放、可靠且備受信賴的貿易與海事樞紐。我們成為了全球供應鏈中的關鍵環節，也成為東西方之間的重要門戶。
海上風浪將至
但如今的世界已大不相同。對貿易的態度已發生變化，貿易流向的模式也在轉變。
首先，地緣政治的發展正在嚴重衝擊全球貿易體系。
在過去十多年裡，大國之間的緊張關係不斷加劇。各國越來越擔心被對手超越，開始把安全、韌性和自給自足置於相互依存和合作之上。曾經為了經濟效率而優化的供應鏈，如今正通過「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近岸外包」以及「回岸」重新配置。
為保持領先優勢或阻止競爭對手獲得雙用途產品和技術，各國對投資、半導體、關鍵礦產和數據等領域實施了限制。一些大國採取了更具交易性，有時甚至帶有強制性的方式來實現即時目標，而對那些更間接和長期的利益則不再給予足夠重視。
這些結構性轉變在近幾個月里進一步加速。美國新政府認為，在過去的體制下，「美國無論面對友邦還是對手，在貿易上都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這句話正好道出了他們的觀點，遠非以往國際貿易、投資或多邊協議所提倡的雙贏模式。美國不僅將關稅視為首選的經濟工具，還將其作為在非經濟領域進行討價還價的籌碼，以維護其整體國家利益。其他國家也紛紛作出了相應的回應。
這些戰略性政策轉變正在重新塑造全球貿易的格局。保護主義和經濟分裂現象日益抬頭。海事行業本身也受到直接影響，各國紛紛採取措施減少對競爭對手在貨運和造船領域的依賴，或試圖取代控制戰略性港口的競爭者。
與此同時，第二個強大力量正在悄然影響全球貿易模式，那就是氣候變化。氣候變化和極端天氣事件已經在影響著既定的貿易航線。乾旱使巴拿馬運河供應的水庫水位下降，從而增加了航運成本，並給尋求通行的船隻帶來不確定性。由於北極冰層融化，新航道——例如東北航道——正在開啟。作為重要的排放源，海事行業正面臨著減少碳排放的壓力。
國際航運業大約占所有溫室氣體排放的3%——與全球航空業大致相當。因此，業界正積極尋求脫碳之道——通過使用更環保的燃料和開發更高效的船舶。除了綠色技術之外，貿易模式也可能會發生變化，以考慮航運碳排放對環境的影響。無論這種轉變是通過燃料碳稅還是碳邊境調節稅實現，其結果都將是重新調整現有的供應鏈和貿易航線。
對新加坡意味著什麼
這些全球性的變化將對新加坡產生重大影響。對我們來說，貿易事關生存，而海事行業則是推動我們經濟的重要力量。儘管貿易面臨嚴峻挑戰，但全球化不太可能完全逆轉。
儘管當前存在種種挑戰，世界依然需要貿易，各國也仍需相互往來，這一點在新冠疫情期間得到了印證。對一些國家來說，這關乎生存。全球大約四分之一的糧食產量通過國際貿易流通；全球超過80%的人口生活在作為糧食凈進口國的國家中，其中就包括新加坡。
沒有貿易，這些國家將面臨饑荒。對許多其他國家而言，貿易仍然是繁榮的重要驅動力。貿易推動了國際分工，創造了效率和規模經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單獨生產出現代汽車、飛機或手機——這些產品通常都依賴來自海外、甚至是多個國家的原材料和零部件。
直到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GFC）之前，國際貿易的增長速度一直快於全球GDP的增長。上世紀50年代，國際貿易額約占全球GDP的15%。到了全球金融危機時期，這一比例已增加至55%以上。這正是各國維持經濟增長、提高生產力並不斷改善民眾生活的重要方式。
全球金融危機成為了一個轉折點。危機之後，全球化步伐放緩，世界貿易的增長不再超過全球GDP的增長。儘管面臨逆風，國際貿易整體上仍保持在全球GDP的55%左右。因此，在全球金融危機後的一年半十年間，世界貿易持續增長，去年更創下了33萬億美元的歷史新高。
但這一時刻可能證明是另一個轉折點。鑒於戰略緊張局勢加劇和政策不確定性，我們不能假設全球貿易將繼續與GDP保持同步增長。如果貿易與GDP的比率開始下降，將產生嚴重的經濟和戰略影響。
至少，這將抑制許多國家的經濟增長，進而引發國內外更多的社會和政治問題。在這種情況下，世界將真正進入一個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未曾見過的新紀元。當然，我們的希望是，無論未來存在多少不確定性和動盪，世界貿易都能繼續增長。不僅是為了維持海事產業，更是為了讓全球人民享有更高效、更富裕的生活。
因此，新加坡的任務是：一、盡我們所能推動和促進國際貿易的增長；二、讓我們的經濟和海事產業變得更加高效、更具競爭力、更值得信賴。這樣，無論世界如何變化，其他國家仍會願意在此開展貿易和商業活動，而我們也能繼續謀生。
如何實現這一目標？
保障我們海事產業的未來 維護開放經濟；加強貿易聯結
首先，我們承諾保持開放。由於我們國土狹小，沒有其他選擇。但我們並不孤單。即便在全球化退潮的今天，許多國家依然認為貿易可以實現雙贏，並希望儘可能保留多邊貿易帶來的好處。
毫無疑問，這是歐盟成員國和英國的共同看法。在我們的區域內，澳大利亞、韓國、日本、中國、印度以及東協等國家也都抱有同樣期望。許多非洲和拉丁美洲國家也從中受益，並支持世界貿易組織的出色工作。因此，志同道合的夥伴們完全可以攜手共進，在混亂的世界中維持一方穩定綠洲。
新加坡將繼續支持基於多邊規則的秩序、國際合作和相互依賴。我們在獨立後不久便加入了國際海事組織（IMO），最初作為成員國，1993年起又成為其理事會成員。在上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我們積極參與了促成《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談判。
湯米·柯大使曾自1981年起擔任第三屆聯合國海洋法會議主席，直至會議成功閉幕。最近，我們主辦了國際海事輔助導航組織（IALA）的首屆大會，該大會通過了「新加坡宣言」，以推動全球海上航行安全的發展。
除了多邊框架外，我們還積極推動眾多區域及雙邊貿易夥伴關係。我們已建立起包括27個自由貿易協定在內的廣泛網絡，這些協定合計覆蓋了90%的貿易。這不僅強化了我們的貿易樞紐地位，也促進了經濟增長。我們將繼續擴大這一網絡。
近年來，我們加入了《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以及《印太經濟框架》（IPEF）。其中，RCEP主要涵蓋太平洋西部的國家，包括中國、日本、韓國和東協國家；CPTPP橫跨東太平洋——雖然美國選擇不參與，但加拿大、墨西哥、智利、秘魯等國都在其中；而IPEF則由美國拜登政府推出，我們希望它能在未來繼續存在。
最近幾年，我們分別於2022年與太平洋聯盟、2023年與南方共同市場簽署了自由貿易協定。在可持續發展和技術領域，我們正與關鍵夥伴協商綠色經濟協議和數字經濟協議，並與多個國家及港口合作推進綠色與數字航運走廊。目前，我們已有六項此類協議，旨在加快港口通關、促進新燃料的供應與部署，並制定統一標準。
新加坡企業也在跨越國界，加強貿易和供應鏈聯結。例如，新加坡港務集團（PSA International）運營著全球多個港口，不斷創新服務，實現貨物流經多個港口的無縫對接，並為供應鏈增值。
這正是新加坡沒有遠離貿易和夥伴關係，而是更加致力於保持開放的重要原因。
鞏固我們作為區域樞紐和全球節點的地位
其次，我們將繼續加強自身作為區域樞紐和全球節點的地位。現代新加坡之所以能夠成長和繁榮，是因為我們曾作為東方的集散地和大型商貿中心。到了1960年代，區域貿易逐漸衰退，新加坡開始推行工業化以替代這些職位並促進經濟增長。
但即便如此，我們依然看好海事產業的潛力。一個高效、現代化的港口可以幫助我們日益增長的出口貨物走向世界市場；而我們也可以成為不僅服務於東南亞鄰國，更面向更廣泛的亞太地區，甚至延伸至南亞的中轉港。
因此，我們建立了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來支持海事產業——包括港口、船運公司、造船廠、加油服務以及法律服務。
我們穩步投資於港口基礎設施建設。1969年，在貨櫃化剛剛起步的早期，我們決定在丹戎巴葛建造東南亞首個貨櫃碼頭。隨著亞太地區的繁榮和貿易量的增長，我們提前大手筆投資新港口碼頭。
如今，新加坡已成為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之一，任何時候都有超過1,000艘船隻在港。海事部門對我們GDP的貢獻超過6%，並創造了約14萬個就業機會。
展望未來，我們將繼續發展海事產業，投資於能力建設和基礎設施。我們正在建設大士港——這是一個雄心勃勃的、歷時數十年的項目，旨在將我們所有的貨櫃碼頭整合到一個地點。預計在2040年代完工時，大士港年處理能力將達到6,500萬個標準箱。
我們還在投資於科技與創新，正在開發一個由人工智慧支持的新一代船舶交通管理系統，以提高港口運營的安全性和效率。正如您從律政部政務部長穆仁理先生處了解到的，我們正在推出新加坡港口及海事生態系統的數字孿生平台。正如穆仁理部長所解釋的，這將幫助我們進一步改善港口運營和服務。
我們通過政府、業界和工會之間的三方緊密合作來實現這一切，我們決心讓我們的工人從新技術和投資中受益。實際上，我們的港務工會、港口官員工會和海事官員工會的代表都出席了本次會議，參與討論。
我們的工人必須準備好承擔新的、更具生產力的角色，而不是被技術或人工智慧邊緣化或取代。因此，我們也在大力投資於人才培養，提升他們操作新的人工智慧和數字系統以及遙控岸橋、無人機、水下機器人等先進技術的技能。在高層管理方面，我們通過領導力計劃不斷培養海事專業人才。有了這種支持，我們的人民將會擁抱並充分利用科技，而非抗拒它，從而保障新加坡的競爭力和他們自己的生計。
應對氣候變化及適應其影響作出貢獻
第三，新加坡將儘自己的一份力來緩解氣候變化，同時適應其對我們的影響。自2013年以來，我們一直是北極理事會的觀察員國。我們支持理事會在科學研究、可持續發展和綠色航運方面的工作。
新加坡已承諾在2030年前達到排放峰值，並在2050年前實現凈零排放。對於一個幾乎沒有自己可用能源（無論是可再生能源還是化石能源）的島國來說，這是一項極其艱巨的任務，但作為國際社會負責任的一員，我們必將貢獻力量。
在海事產業方面，我們正在投資於綠色技術，助力產業實現脫碳轉型。今天，我們是加油及石油煉製的中心；未來，隨著替代燃料的研發和應用，我們的海運線路和基礎設施很可能成為其運輸和分配的重要通道。
正如穆仁理部長所解釋的，我們正在進行替代燃料加油的試驗，這將為制定國家和國際標準提供支持。我們也在逐步培訓工人，以便他們能處理替代燃料，為其廣泛採用做好準備。
這就是我們在應對氣候變化的同時，為全球海事貿易不可避免的長期趨勢做出的準備。
結束語
世界無法逃避未來動盪的時代，但海事產業的前景依然光明。如果我們提前規劃、採取正確措施，我們就有充分的機會繼續繁榮。正如李光耀先生在60多年前於新加坡港務局所言，「人生中美好的事物不會從天而降，唯有經過長期的艱苦努力方能實現。」我們可以共同將逆境轉化為機遇。
在此，我歡迎各位與我們攜手合作，共同把握這些機遇，為建設一個更好、更光明的海事未來而投資奮鬥。
非常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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