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被稱為「工業血液」，價值堪比黃金，吸引著無數的征服與掠奪。
但今年以來，負油價、中行原油寶巨虧、2.5億桶石油海上「漂流」，國際原油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至暗時刻。
而新加坡最大的石油供應商興隆集團也在此時應聲倒下，申請破產。更不幸的是，其創始人，被稱為新加坡「石油教父」林恩強涉嫌隱匿巨額虧損，現已被新加坡政府調查，恐將身陷囹圄。
73歲的他，曾一手締造新加坡石油業，叱吒國際原油界，現任多位石油巨頭是他的門徒，退休多年江湖仍有他的傳說。
從黑金、幫派、教父再到大廈傾頹……
起底新加坡「石油教父」林恩強和他背後龐大的「福建石油幫」，揭開他們不為人知的發家史和恩怨情仇。
01. 傳奇發家史：從「偷油」到稱霸
林恩強於1943年出生在中國福建莆田市埭頭鎮石城村，其父林和義早年在新加坡經商，12歲時林恩強隨母親遷居新加坡，在讀完初中二年級後就輟學隨父親跑船賣魚。
依託馬六甲海峽的地理優勢，彼時的新加坡已經是亞洲最大的石油貿易中心。在海上，林恩強每天都能看到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郵輪。
那是個混亂無序、草莽橫行的年代，海上誕生了一批偷油謀生的「油耗子」。簡單來說就是偷油和走私石油的一批人。
他們趁晚上郵輪停靠港口時，帶著油桶、順著船舷爬上船，又在黎明之前神秘消失於港口。
18歲那年，林恩強也加入了這個團隊，開始了他的黑金積累。他晝伏夜出，帶著簡陋的煤油桶出行，在天亮前將裝滿原油的桶送到地下煉油廠。
從那時起，林恩強就顯示出了超乎常人的膽量，別人一夜「走」一趟，他敢跑兩三趟，一年多的時間，他就成了當地石油走私圈裡小有名氣的人物。
不過他也絕不甘心於此，一輩子賺這黑錢。
其他「油耗子」還在盤算著怎麼能多撈點油、帶多大的桶合適，他卻想著：這樣的非法勾當該收手了。
他很快轉換了思路，他為什麼要自己去偷油呢？他可以從身邊的「油耗子」手中批發石油，再轉手賣出。於是20歲那年，林恩強改頭換面，升級了「業務模式」。
期間，他跑遍了新加坡的運輸公司、郊區電廠、建築工地等需要柴油的企業，卻遭受了很多冷眼。但林恩強並不在意，他心理素質強大，經典語錄如下：
被拒絕多了，生意自然快成了。第1次，他不理我，第2次，態度依舊冷淡，第3次、第5次，他願意和我交朋友。再後來，他已經離不開我了。
靠著這份韌勁，不知疲倦的林恩強不斷擴充版圖。1年多的時間內，他不僅「吃下了」新加坡郊區的一批企業，還將油賣到了馬來西亞的伐木場、種植園、礦場和工廠。
林恩強隨即創辦了興隆貿易有限公司，金盆洗手不再賺黑錢，搖身一變成為了正經的生意人。
興隆很快發展壯大成為了興隆集團，全靠著林恩強極具個人特色的一套經商「組合拳」，讓他在石油的江湖打響了名號。
對朋友特別仗義。只要手裡有周轉的資金，他絕不開口提欠款。朋友找他借錢借車借船，林恩強很少拒絕。這幫他積攢了大量人脈，再有生意合作，別人第一時間想到他。
對員工賞罰分明。林恩強曾經做過一件令人想不通的事情：一次，員工在記錄數據時出現紕漏，按照錯誤的信息，興隆會損失不少錢。豈料林恩強拿到數據，卻沒有改正，只是告訴助理記下此事。
按照錯誤信息結算後，林恩強將報表發放給該部門每一個員工，隨即採取「連坐」的措施，整個部門一起挨罰。這件事過後，該部門再也沒有犯過類似的錯誤，並因此得到了不少額外的獎金。
看準了方向就不留後路。創辦興隆後，「圈地賣油」已經有不菲的收入，但是林恩強的野心要大得多。他眼見巨型郵輪往來於新加坡，便想：別人能做，我為什麼不能？
於是，1968年，在有了一定的積累後，他四處湊錢收購了一艘載重100噸的郵輪「海獅號」，開始涉足區域化的供油及航運業務。這成了興隆業務轉折的標誌性事件。
特別看重「祖籍關係」。興隆的員工多來自林恩強的老家福建莆田。除了自己的員工，林恩強對其他的同鄉後輩也格外照顧，經常「傳幫帶」，在帶大福建圈子的同時，他的行為也給圈子定下了性，外鄉人很難進去。
這一作風令其他地區的油商叫苦不迭：原油緊缺時，林恩強只給福建同鄉人供貨，其他省份的商人說破了嘴皮也未必能拿到貨。這一點令林恩強毀譽參半。
就這樣，在1998年，他在一筆交易中一次性購入了46萬噸柴油，震驚業界，一舉奠定了興隆集團在新加坡柴油貿易市場上的霸主地位。
後來，興隆集團成為新加坡本土最大的石油貿易企業，也是國際石油貿易領域主要的石油交易商之一。
02. 叱吒風雲的「福建石油幫」
隨著企業的發展，林恩強又將目光鎖定在中國市場，1994年，興隆集團在福建成立了一家名為福興潤滑油的子公司。
進入90年代，林恩強又一次性收購5艘超級郵輪，並訂製19艘特殊郵輪，打造了新加坡最大的私營船企——新加坡海洋油輪有限公司。
1995年，興隆集團在福州興建了一座可以停靠3萬噸級油輪的現代化碼頭，儲油庫總儲量為8.5萬立方米。但是該項目遭遇了滑鐵盧，林恩強曾接受採訪表示，「1000多萬美元的投資幾乎打了水漂。」
16年後，林恩強再次捲土重來。2011年3月，興隆集團在湄洲灣先期砸下了50億人民幣，用於建設亞洲規模最大的石油倉儲基地，以及福建子公司福興潤滑油公司的新址。
最後，他先後在故土砸下上百億人民幣投資湄洲灣倉儲項目，試圖將其打造成亞洲最大規模的石油儲備中心。
相較東南亞其他知名華商，林恩強退休得比較早，2008年前後，他逐漸放權，將生意交由子女打理。
但是在業內，尤其是中國民營石油界，他的名號卻並沒有隨之褪色。福建油幫從「一畝三分地」到「到廣廈千萬頃」，期間出現的所有風雲人物，幾乎都繞不開林恩強的身影。
據了解，目前福建莆田人管理經營的加油站占民營加油站的80%，達4萬座，年產值達4萬多億！
在外界看來，緊密捆綁的福建油企，是一個神秘的組織，他們中的佼佼者有著同樣的標識：擁有南洋背景、很少置身在聚光燈下、擁有幾十億身家，業內稱呼他們為「福建油幫」。
圖源：知乎@石油博士
而整個「福建油幫」就是由林恩強一手創建和凝聚起來的。林恩強一手培養了現任「福建油幫」的領頭人鄭金泉。其創立的廈門海澳集團有限公司是福建最大的綜合性石油供應商。
1999年，國內油源供應嚴重短缺，鄭金泉創立9年的海澳面臨無油可加的困境，在新加坡另一石油大亨吳再進（也是林的門徒）的牽線搭橋之下，鄭金泉與林恩強建立起關係，從此再無原油供應的煩惱。
那之後，經過十幾年的發展，鄭金泉已經成為福建油幫的頭號人物，不僅在群體里享有超然地位，更名貫福建。
將福建石油商人比成一個依附在石油資源上的龐大幫派的話，那麼林恩強的名字便是教父的化身。他的地位就如同美國電影《教父》中的維托唐柯里昂，話語權威，受人敬仰。
鑒於福建與南洋之間的親族血緣關係和幾乎從未間斷的完整民間貿易鏈，今日福建油商的集體崛起，究其源頭，當屬林恩強。
圖為林恩強
在中國三大國字號石油企業的壟斷與半壟斷之下，福建石油幫在夾縫中不僅頑強地為自己博得了生存空間，反而不斷壯大。
「他們的生命力本身就證明了市場經濟的價值，在一定程度上講，福建商人的宗族同鄉紐帶與現代商業意識結合得最好」。
多年來，林恩強一直有意提攜福建籍後輩，帶領大家擰成一股繩，形成了一個石油圈子，他經常在後輩們需要時強力出手，並總能成功，這也是人們為什麼叫他「OK林」的原因。
直到此次興隆破產之前，林恩強在新加坡以及國際石油界仍有著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03. 大廈傾頹 教父跌落神壇 時間來到2020年4月16日，興隆集團的債務醜聞開始浮出水面。
媒體報道，新加坡石油巨頭之一的興隆集團（Hin Leong）銀行債務至少達30億美元。
在本月初，興隆集團就通知了債權人，公司總負債達到40.5億美元，而資產僅為7.14億美元。也就是說，現在至少還有33.4億美元的巨額虧空。
興隆集團及其顧問4月15日與向其貸款的10家銀行進行了網上會議，包括滙豐、渣打、德意志銀行等。但是由於擔心興隆的短期債務償還能力，大部分銀行選擇了拒絕放款。
債務沒有談妥後，4月17日，興隆集團正式申請破產保護，財務醜聞的細節也進一步公之於眾。
林恩強在申請破產保護書中承認隱匿巨額財務虧損，個人會對其負責：
「過去幾年期貨交易虧損約8億美元，但財務報告中並未反映這些內容，在這件事上，我曾經指示財務部門在財報中隱匿虧損，告訴他們如果出問題我來負責。」
文件還稱，上述損失是因油價崩跌及新冠疫情導致的。新冠疫情打擊了石油需求，且推高了興隆的成本。
而且實際上，興隆在過去的幾年均未盈利，但這部分負面表現都被林恩強授意隱藏。
林恩強還承認，年初因為油價崩跌，加上銀行信貸緊縮，在資金嚴重吃緊下，他曾出售該公司一大部分原油庫存來為公司籌措現金。
不過興隆曾用這些原油庫存做抵押品向銀行貸款，他私自售油行為，也導致公司的原油庫存與用來作為銀行擔保品的庫存出現極大的落差。
興隆集團隱匿8億美元虧損，並違規出售銀行抵押品，4月21日，新加坡警方已正式對其展開調查。
據新加坡商業時報報道，林恩強已決定辭去其在興隆貿易董事會的職位和管理職位，以幫助集團進行債務重組。
目前，興隆集團的財務醜聞還在持續發酵，對於集團的調查也在進行中。
本已安享退休生活的林恩強，恐怕難逃身陷囹圄的狼狽結局。
一個石油巨頭的隕落，一代石油教父的倒下，是時勢無情的碾壓，也是個人錯誤的選擇。
但終究時勢造梟雄，而那個梟雄的時代已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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