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舊勞工部大廈現為家事司法法院
這一天陰雲密布,但我還是按原定計劃,驅車到合樂廣場拍攝本文所書寫的老建築的照片。已是病毒阻斷措施實施的前一日,我這個年長者估量在當下無論如何須把照片拍好;因為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將不宜出外拍照。
那天天空是灰色的,建築物也是灰色的,連心情,也有點灰暗。出奇的是,拍攝出來的圖像效果不凡,在一片暗沉之中,依然有光將建築物照亮,也照亮了我心房一角。
前身是華民護衛司
這座建築物目前是家事司法法院,從前叫勞工部大廈,而在更早以前,叫華民護衛司。它落成於1930年,但華民護衛司的設立卻一直可追溯至19世紀70年代。那時候,英殖民地新加坡的華人社會存在著許多灰暗面:私會黨勢力龐大,過番苦力遭受不人道對待,良家婦女被騙被迫為娼……華民護衛司的設立,為這一切帶來一線曙光。
說起這個機構,不得不提的是其第一任領導畢麒麟(William Pickering)。芳林公園邊上,俗稱單邊街的畢麒麟街上段,以及與它連接的畢麒麟街,乃是在1924年以他命名的。
這是個非常特殊的人物。1840年出生於英國,16歲當海員,22歲到中國岷江的一個島上謀生,除了學福州話,也聘請當地人教他華文。後來他到台灣工作,30歲時卻因得病而回英國休養。然而,就在這個生命的低谷里,他遇到當時的海峽殖民地總督,獲得機會在兩年後前往獅城,任海峽殖民地政府翻譯官。他是當年唯一諳中文的英國官員。
由於社會經驗豐富且懂得說多種方言,畢麒麟表現良好,包括能擺平一些私會黨的糾紛。他於1877年被委任掌管新設立的華民護衛司,處理社會上長久以來的棘手問題。此司起先在北干拿路一棟建築內運作,此路當時也叫單邊街。
在專業上遇見勞工部大廈
小時候住在牛車水,對單邊街的名稱熟悉但沒常去。從摩士街口住家下樓,偶爾往右沿二馬路行,會經過俗稱海山街、豆腐街、松柏街、長泰街、單邊街各街道的街口,到達芳林公園。其中,海山、松柏乃是私會黨館號,可見其勢力。至於更「遠」的合樂路,簡直沒去。因此,那時不曾與勞工部大廈有片面之緣。
與它結緣是在當了建築師,並選擇以保留古蹟為專科之後。那是上世紀80年代末,上司把本由另一名同事負責,將勞工部大廈修復並改變用途為法院的項目交給我接手,我這才將它的里里外外看透。

舊勞工部大廈極具氣派的門廊
它是一座莊嚴典雅, 帶裝飾藝術風的古典主義老建築。外表大致上保留著原樣,但內部則「吾不欲觀之矣」。何故?唉,就像當年的許多殖民地老建築被「現代化」,原本高聳寬廣的空間已加入夾層, 許多原有的裝飾均被遮蓋以求「摩登」。從保留建築的角度來說這些都須還原,作為法庭的新用途正好支持這個方向。
勞工部大廈的一大特色是,它有個寬敞而堂皇的立面向著合樂廣場,較狹窄的兩端也各有一個大氣的門廊,唯獨面向合樂路的另一個寬長立面顯得特別簡陋。何故?卻原來是合樂路早年不像現在是條主幹道,那簡陋立面乃是建築物的背面。之前負責項目的同事原欲把它美化使同前面一樣,我本著忠於歷史的原則將此方案推翻。
老建筑前程未卜?
許多人在職場生涯里可能啟動一個項目,但因種種原因而無法看顧到它完成。畢麒麟為華民護衛司做了良好的開端,可嘆在他就任後第11年的一天,一名由私會黨差遣的木匠前去向他請命,實則欲奪其命。畢氏被斧頭砍傷額頭,無法完全康復,終造成他在不斷請假後退休。這以後,由其他人接任其職位,直到二戰時驟然而止。和平後此司歸入當時的勞工與福利部,建築物後來更名勞工部大廈。

舊勞工部大廈局部
我在草擬了「將勞工部大廈易為法院」項目的方向後,因被調職而無法繼續。接手的同事們在進一步研究老建筑後,決定還原它以「上海灰泥」為面飾的本來面目。所謂上海灰泥乃含有碎花崗石的灰泥,多用於建築外牆,使其看起來像是石做的一樣。由於不加塗料,在經歷歲月的風霜後難免會顯得老舊而被後人強行粉刷,勞工部大廈者也不能倖免。將塗料除掉以恢復老建築原貌(包括它的風霜)不易,所幸做到了。
今日的家事司法法院與去年落成的國家法院新大廈共存,一舊一新各自精彩。而不遠處,造型獨特的國家法院舊大樓因其用戶的搬遷而顯得落寞。然而,據報道,它將被易為家事司法法院。不就是說,前途未卜的,其實是舊勞工部大廈?心頭忽然一陣悸動,但想起它早已被列為國家古蹟,受到保護,便又在遠遠的天際,看到了未來的機遇必將賦予它的一抹光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