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熱帶雨》導演陳哲藝(左二)和主要演員開心慶功。(網際網路)
新加坡的熱帶雨季,潤濕了整片土地,但缺了對華文影視文化的灌溉。
「在新馬做演藝這條路真的不容易。」
憑藉《熱帶雨》勇奪第56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楊雁雁,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哽咽說了這番話語。
《熱帶雨》中楊雁雁飾演的「阿玲」,某種程度上也折射出這樣的一種狀態。
恰如其分的場景,在新加坡潮濕的雨季中,《熱帶雨》以「阿玲」為主導,訴說著這片土地的邊緣故事。
阿玲,一位從馬來西亞怡保移居到新加坡的華文老師。
結婚多年後膝下猶虛,夫妻感情開始出現裂痕。中風的公公,所有照顧的重擔也都落在她一人的肩頭。在傳統華人的價值框架裡頭,她是邊緣且孤獨的。
作為一位華文老師,「阿玲」更無法逃離,華文在重視英語教育的新加坡被邊緣化的現實。

楊雁雁飾演的」阿玲「在劇中和自己的學生發生情愫展開禁忌的」師生戀「。(熱帶雨劇照)
《熱帶雨》導演陳哲藝接受台灣媒體《報導者》專訪時形容,「阿玲」是個局內人里的局外人:
「語言就是階級。阿玲飾演的老師,她既不能做行政、不能帶課外活動、也不能去教務部開會,容易被忽略。你看片子裡的校長,就是只講英文,不講華文的。」
陳哲藝在6年前初試啼聲就以《爸媽不在家》驚艷華文電影圈。當年《爸媽不在家》在第50屆金馬獎一共摘下最佳劇情片、最佳新導演、最佳女配角和最佳原著劇本四項大獎。
憑《爸媽不在家》榮獲最佳女配角的楊雁雁6年後與陳哲藝再續前緣,憑著《熱帶雨》那個含蓄、婉約、溫柔的角色,一舉摘下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獎座。
陳哲藝和楊雁雁都曾在不同的訪問中透露,「阿玲」的性格和楊雁雁本人的性格有著極大落差。
陳哲藝開拍前覺得楊雁雁不適合該角色而一直沒有找上她,但試了幾場戲後仍挑選了她擔任女主角:
「因為她就是新馬最棒的演員。」

對陳哲藝(右)來說,楊雁雁(左)就是新馬最棒的演員。(網際網路)
從新馬演藝道路的坎坷到新馬最棒的演員,楊雁雁的出身和成長背景,都使她日後和新加坡或馬來西亞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如《熱帶雨》里從馬國移居到新加坡的阿玲一般,來自柔佛的楊雁雁在中學時代來到新加坡念書,而後在本地開展了她的演藝生涯。
楊雁雁在她的得獎感言中提到了其恩師,本地劇場之父郭寶崑對她影響至深的一段話:
「他跟我說了一番話,他說你覺得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嗎?我每天晚上都想要放棄,但是我每天早上都重新做一個決定,我要繼續走下去。」
對於馬國媒體和部分台灣媒體來說,生於馬來西亞的楊雁雁是如假包換的馬來西亞影后。但對新加坡而言,楊雁雁的演藝生涯啟蒙毋庸置疑就在本地。
但我們不妨把視角放大、拉遠,或許就如金馬獎從1996年開始開放讓全球所有華文或華人電影報名參賽,不再以國籍評段一部作品的好壞一樣,擁抱多元才是我們回到本質看待藝術的最佳方式。
新加坡導演楊修華的作品《幻土》,同樣在本屆金馬獎奪得了最佳原著劇本獎和最佳原創電影音樂獎。

《幻土》在本屆金馬獎勇奪二獎。(網際網路)
可見在楊雁雁呼喊「在新馬做演藝這條路真的不容易」的當兒,本地華文電影優秀人才仍前仆後繼地為夢想而奮鬥著。
《幻土》裡頭大談本地的移工議題,以交錯的畫面記錄著一般新加坡人不會留意到的角落。《熱帶雨》里「阿玲」和楊雁雁所代表的新移民意象,華文處境的尷尬,都是陳哲藝試圖用鏡頭告訴我們的人生點滴。
兩部在金馬獎大放異彩的本地作品,都不約而同地觸及了「邊緣」議題,恰好也和今年略顯尷尬的金馬獎氛圍互相對話。
由於中國大陸官方的杯葛,本屆金馬獎少了許多優秀的中國電影參賽,一度備受質疑是否將從此走入式微。
但憑著一股在自由土壤成長的倔強和自信,金馬獎堅持包容開放的姿態,在邊緣之中找尋到了新的立足點,繼續用追求藝術美感的本質,給予台灣乃至東南亞的優秀華文作品一個發光發熱的舞台。
同時也讓華文世界得以看見,即使在華文文化已然貧瘠的土地上,仍然有本地華文電影作品能夠大放異彩。
因此與其自我嘲諷本地作品是在中港作品的缺席下才得以出頭,不如抬頭挺胸地承認,新加坡電影用華文作為載體,拍出了關懷邊緣與關注弱勢的新加坡故事,而獲得了「華語奧斯卡」的青睞。

《熱帶雨》團隊和台灣國際名導李安(左三)合照。(聯合早報)
陳哲藝這樣告訴《優1周》:
「坦白說,如果我是那種會妥協的導演,早就去中國拍片了,自從金馬獎贏得最佳影片、最佳編劇與最佳新導演之後,我有很多機會去中國發展,要撈金的話早就去了,但我不是,我有我的堅持,我想講新加坡人的故事。」
對比和金馬獎同天舉行的中國金雞獎,開場歌詞中一句「金雞的輪廓,如中國的疆域」無可避免體現了金雞獎的俗不可耐,和畫地自限。
星光璀璨的張揚,對比藝術本質的微弱;主旋律電影、商業大片和藝術電影一同競逐技術含量最高的獎項彰顯著怪異與尷尬。
對於金馬獎和本地華文電影作品而言,或許有點因禍得福的幸運。但幸運以外,更多的是長期積累的實力和內涵。
金馬獎執委會主席李安在典禮後受訪時說道:
「希望我們這個文化能夠尊重做藝術做電影的人,因為我們是沒有分別的……今年少一點我們當然會有遺憾,可是我們的雙手永遠是張開的,只要是說中文、華語的電影導演,我們歡迎你來。」
「在新馬做演藝這條路真的不容易」,但新加坡已經有了好的勢頭,在一個多元包容的華文國際影展獲得了肯定。
我們擁有好些優秀和努力的電影工作者,而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我們的冷嘲熱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