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任卫生部长王乙康(2021年至今)与前卫生部长颜金勇(2011年至2021年)日前接受《海峡时报》专访时,针对国人最关心的十个关于新加坡医疗体系的问题,作出深入解答。颜金勇是现任副总理兼贸工部长。
红蚂蚁挑精选出一些问答与蚁粉分享。
1、许多发达国家,政府都为他们的公民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为什么同样富裕的新加坡却不这样做?
颜金勇指出,其实世上并不存在真正“免费的医疗”,因为无论是药物、医疗设备、医院设施,还是医生、护士与其他医护人员的薪资,所有开支终究需要有人承担。
因此,真正的问题应该是:
由谁来买单?
在其他一些国家,这笔费用虽由政府支付,实际上还是由纳税人买单。
在新加坡,我们有一个非常全面的医疗支付体系,我们称之为“S+3M”框架,即政府津贴(subsidies)、保健储蓄(MediSave)、保健基金(MediFund)和终身健保(MediShield)。
通过“S+3M”框架,我们确保医疗服务始终是可负担得起的。
但同样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促进医疗资源的合理使用和有效分配,从而有助于控制整体医疗成本。
王乙康也补充指出,问题在于,当医疗是免费的、所有费用都通过税收预先支付时,人们往往缺乏自律,导致医疗需求迅速膨胀。
他以英国和美国的医疗体系为例说明:
“现在在英国的公营医疗服务机构,即国民保健署(NHS),要拍一个简单的X光片,等待时间是九个月到一年。我上次查看数据时,等待名单上的人数已达700万。NHS正因为过度的需求而濒临崩溃。”
“而在美国,医疗体系主要依赖个人购买保险。虽然这样可以避免排长龙,有了保险的人可以直接前往私人医院,几乎立即获得治疗,但问题是,并非人人都负担得起保险。”
王乙康指出,英国的体系虽然免费、看似实惠,但可及性差,等待时间漫长;美国则相反,一旦有保险,医疗服务非常易得,但不是很实惠,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保险,普及率有限。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走这两个极端,因此直接选择了一条中间路线——“S+3M”框架。”
这也引出了医疗体系的第二个基本原则:我们以什么方式付费,也决定了我们最终付多少费。
“如果走向任何一个极端,反而会付出更多代价。但通过‘S+3M’的合理组合,我们能够建立一个更加精简、高效的医疗体系。”
2、为什么医疗费用如此高昂,而且每年上涨的速度都超过通货膨胀?政府为什么不能做更多来控制医疗成本?

亚历山大医院的医护人员。(联合早报)
颜金勇解释说,
“首先,我认为医疗成本上涨的背后有一个基本因素——通货膨胀,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人力成本。医疗是一个高度依赖人力的行业——医生、护士、各类医疗专业人员,还有大量支援人员都参与到照护病患的工作中。”
“因此,随着工资上涨,通胀上升,医疗成本自然也会随之上升。不过,医疗费用上涨速度超过一般通胀,还有其他几个重要原因。”
“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就是人口老龄化。大家都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在逐渐变老,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人对医疗的需求也随之增加,自然也就花更多在医疗上。”
从整体来看,新加坡正逐步迈入“超级老龄化社会”。随着全国人口老龄化,老年人口使用医疗资源的比重也在上升,这将推高整体的医疗支出。
除此之外,还有对新医疗能力、技术和治疗方法的持续投入。这些新技术往往更有效,但成本也更高,这就形成了一个由技术推动的医疗成本上涨趋势。
所以,总体而言,有多个因素共同促成了医疗费用的持续上涨。
“不过,政府其实一直在努力控制和减缓医疗成本的上升。例如,我们持续与各大医疗集团合作,研究如何通过提升营运效率、降低成本、提高生产力等方式,使整个体系更具成本效益。”
我国也致力于医疗资源的合理配置,确保病患接受的是“恰当的医疗”,而不是过度治疗。这些做法都有助于减少不必要的开支。
“但最重要的还是帮助国人保持健康。健康了,自然就减少了对医疗服务的依赖,也就花得少。同时,我们也确保通过‘S+3M’的框架,让医疗费用始终是国人,尤其是中低收入群体,能够负担得起的。”
王乙康也补充指出,在冠病疫情期间,全球医疗行业掀起一波“抢人才潮”。新加坡流失了约14%的外籍医护人员,许多人被其他国家以更优厚的薪资挖角。这种对医疗人力的强劲需求,毫无疑问推高了整体医疗成本。
“一般而言,提高生产力和推动创新,应该能带来更优质、成本更低的产品。但医疗领域却恰恰相反。我们确实得到了更好的医疗服务,但所需付出的成本却更高。”
这是因为,医疗关乎我们所爱之人的生命与健康。人们在这方面往往不会省着花。当医生建议:不妨尝试这款新药时,尽管药价昂贵,大多数人仍愿意一试。
另一个推高成本的因素,是保险制度带来的影响。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我们以什么方式付费,也决定了我们最终付多少费。’有了保险,账单是由第三方支付的,就容易出现过度医疗或不必要的治疗,这无形中进一步推高了医疗开支。”
3、政府医院的病床需求持续居高不下,有时病患需要等待两到三天才能住院。随着人口老龄化的情况加剧,可能还会进一步恶化。在这种背景下,公众担心,即使医疗费用依然可负担,但能否及时获得优质医疗服务可能会成为问题。这样的担忧合理吗?

黄廷方综合医院。(海峡时报)
王乙康坦言,他同样感到担忧。
毫无疑问,随着人口老龄化,患病的人会越来越多,慢性病患者也会越来越多,病患流量就会上升。而疫情之后,我们面临了双重冲击,可谓是一记“当头棒喝”。
“第一个打击,是我们的医疗基础设施扩建项目被疫情推迟了两三年,这个的影响真的很大。”
“第二个打击,许多国家都同样发现,疫情之后,病患的整体状况和患病类型发生了明显变化。”
王乙康进一步解释说,
“我们如今看到更多年长者因感染入院。他们并非罹患重大疾病。年长者在经历疫情后体质变得更虚弱,再加上本身就有慢性疾病,一次小小的感染就可能让他们陷入重症,需要进入加护病房。”
“这类病患正是我们在急诊部最常见的类型,因此平均住院天数也从6.1天增加到7天。表面上只是多了一天,但这其实意味着病患流量增加了15%,我们几乎是在逆流而行、疲于应对。”
我们未雨绸缪,病床床位仍足够
王乙康指出,不过当局正努力赶上被疫情耽误的基础建设进度,所幸的是,兀兰医疗园已于2024年启用。
这些不同的设施和服务能协同作用,让病患在对的地点接受对的护理、并在整体上扩大我国应对医疗需求增长的能力。

盛港综合医院。(海峡时报)
“目前病患最拥挤的两家医院是樟宜综合医院和邱德拔医院。自从兀兰医疗园启用后,邱德拔医院的病患流量和住院率已有明显改善,现在的病床使用率大约在80%左右,兀兰医疗园的也一样。”
王乙康说,我们必须扩充整体容量,不仅仅是建设更多医院,也包括设立疗养院、社区护理中心、过渡护理设施、居家护理,以及“居家病房”计划(MIC@Home)等新模式。
他还说,2024年我们共增加了大约2700张病床,其中700到800张是急症病床,主要设在兀兰医疗园,其余则分布在社区医院、Mic@Home 以及疗养院。2025年预计将增加约1700张病床,2026年再增加约1300张。
“到了本世纪末,我国将陆续迎来几个大型医院的落成,包括东区综合医院(Eastern General Hospital,简称EGH)、登加综合与社区医院、现有医院的扩建项目,以及亚历山大医院的重新发展项目,希望这些新增设施能应对日益增长的病患需求。”
这么一来就可以让病人负担得起医疗费用,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人口老龄化,无论是政府支出还是全国范围的医疗开销,势必都会持续上升。
其中一部分开销将用于维持新医院的运作。医疗设备可以采购,但医护人力必须一步步招募、整合,还要确保他们具备专业能力、能够胜任工作。
幸运的是,在医疗领域,我们拥有一批相当不错的本地人才。许多年轻人有志从医,无论是成为医生、护士、药剂师,还是其他辅助医疗专业人员。
王乙康还说,在以本地医疗人才为核心支柱的基础上,我们也有能力吸引愿意来新加坡工作的外籍护士。他认为,新加坡对本区域内的医护人员来说,依然是非常有吸引力的目的地。
“他们明白,在这里,他们的专业技能会被社会充分肯定,医护职业受到高度尊重,同时还能获得优质的培训。对许多人而言,在新加坡累积几年的经验后,他们将拥有更广阔的职业前景,几乎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就业。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我们更愿意成为这样一个吸引全球医疗人才的‘磁石’国家。即便他们未来选择离开新加,我们也乐意为他们提供培训,因为他们在任职期间,也真切为我们的医疗体系做出了贡献。”
不知道蚁粉们听了这些解释后,是否对新加坡医疗政策背后的考量有了更多理解,是否更能理解部长们的苦心?还是说,医药费的问题依然是大家的心头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