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緬甸國父像與翁山蘇姬
李光耀的兩個預言
在2013年出版的《李光耀:新加坡的硬道理》一書中,記錄了這樣一段對話:
記者問李光耀:您認為緬甸會有什麼發展?在未來的十年或更久,緬甸會有什麼大的變化呢?
李光耀回答:對於緬甸我已經放棄了。我曾對欽紐(緬甸將軍)說:「你們最好效仿印度尼西亞的做法,用政黨代替你們的軍隊來統治整個國家,在國內舉行選舉,你可以作為其中的一個政黨來參加選舉。」但是他們根本不聽。後來蘇哈托倒台了,他們就說我的提議是錯誤的。不要再和我談緬甸的問題,我這輩子已經放棄緬甸了。
在李光耀看來,緬甸所面臨的只有兩種狀況,一是革命,二是改革。

而在他晚年的最後一本書《李光耀觀天下》中,李光耀再次談到了自己對於緬甸這個國家,以及那個被給予了厚望的、蜚聲國際的政治人物——翁山蘇姬女士的看法。
李光耀指出,很多人都對翁山蘇姬給予了過多的希望,認為她是緬甸反軍政府勢力的代表人物,並認為她在未來可能會改寫緬甸的命運。李光耀稱自己對這一看法是持有保留意見的。
雖然翁山蘇姬的父親昂山將軍是緬甸的國父級人物,但這並不意味著翁山蘇姬會把她父親的一切威望繼承過來。比如說,由於翁山蘇姬嫁給的是一個英國人,他們的孩子有一半英國血統,有一部分緬甸人因此並不完全把她看作是自己國家的一份子。事實上,緬甸軍方正是利用這一點,以法律的形式廢除了翁山蘇姬當選緬甸總統的可能。

再者,李光耀講到了翁山蘇姬的年齡,當時她已經68歲(今年已經76歲),她不再年輕了。倘若她真的能夠在未來的緬甸扮演一個真正重要的角色,她還必須要面對緬甸國內的諸多叛亂勢力,她有辦法去解決這些問題嗎?
李光耀在前一本書中指出,緬甸軍方不會輕易做出改變,在後一本書中指出,翁山蘇姬遠非外界想像的那樣能堪重任。從最近的事情我們可以看出,他的這兩個「預言」是相當準確的。

緬甸的困境
很顯然,緬甸現在最主要的國內政治矛盾之一是軍官們和文職政治家之間的矛盾。這種矛盾在將來能否得到解決,會直接決定緬甸未來的道路。
在大多數人的觀念中,「軍政府」往往是一個貶義詞,它象徵著某種緊張的、軍事化的、磚制式的統治。從一般常識來看,軍人們更擅長的從來都是行軍打仗,而非行政治國;是保家衛國,而不是建設祖國;是服從命令,而非發號施令。
軍隊是捍衛國家的最重要的武器,但是,是如果亂了主次,不是軍隊保護國家,而是國家服務于軍隊的話,那必然是要出現一系列的錯亂的,這一點已經被諸多歷史事件反覆證實過了。

緬甸為何會有一個軍政府呢?主要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歷史原因,主要為英國人當年遺留下來的一些問題;另一個是原因是緬甸其自身的一些特殊情況:緬甸擁有135個少數民族,其主體民族緬族只占全國人口的65%,各民族與政府之間的矛盾很大。
民族問題導致緬甸長期處在戰爭狀態,據說僅去年一年緬甸就爆發了400多次的武裝衝突。這些衝突有民族和民族之間的,但最主要的還是民族與政府軍之間的。

很多緬甸少數民族都舉著反對大緬族主義的旗幟,向政府積極要求一些基礎的經濟權利、政治權利,並與政府發生一系列的衝突,其中我們比較熟知的是果敢王彭家聲和他率領的果敢同盟軍,還有德昂軍、若開軍、克欽軍等等。
連年的戰爭狀態導致了緬甸必須去維持一個強而有力的軍隊,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緬甸的軍政府持續了長達50多年的時間,而且可以說,他們已經逐漸形成了一個較為明顯的利益集團。
李光耀之所以對緬甸如此悲觀,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在採訪中對記者說:「緬甸是孤立的……軍官們越來越富有了,但是他們的國家卻越來越窮了;貧窮的醫生,缺乏醫藥設施,沒有教育……只要有一點點頭腦,他們都會實行對外開放的政策,但是對外開放之後就得讓人民接受教育,而一旦這樣,就需要做好面對後果的準備,所以我不認為他們願意這麼做。」
李光耀的邏輯是:對外開放勢必造成民眾受到教育,而受到教育的民眾終將會遺棄現在的緬甸軍政府。換句話說,緬甸將來的繁榮,是需要以緬甸軍方的犧牲和改變來完成的,作為手握國家暴力機器的緬甸軍方,會有如此高尚的情操,心甘情願地以犧牲自己的利益為代價,促成國家的這一改變嗎?縱觀歷史,沒有一個既得利益群體是會這樣做的。

雖然後來的緬甸軍方確實做出了一系列的妥協,比如他們允許文職政府存在,釋放翁山蘇姬等等。但是這些我們顯然無法把這些都當成出於自願的,一方面他們顯然缺乏行政治國的才能和經驗,沒有文職官員的輔助,緬甸將一直窮困下去;另一方面他們也迫切地需要外援,需要停止來自西方國家的制裁。
緬甸的困境在於:因為窮困,他們戰亂不斷;因為戰亂不斷,他們愈發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軍隊去維持國家的安定和團結;而軍政府漸漸發展,反過來又限制了緬甸的發展,導致了更為持久的亂象……

可以預見的是,緬甸軍方在未來較長的一段時間裡,會繼續處在一個手握實權的地位,在他們不願主動做出改變的情況下,緬甸能否慢慢發展出一支抑制、抗衡、逼迫軍方做出妥協的力量,則會決定緬甸未來的命運。
參考書目:
《李光耀:新加坡的硬道理》李光耀 外文出版社
《李光耀觀天下》李光耀 北京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