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年的到來並不能讓千禧一代感受到新年的歡樂氣氛。在新年聚會上，年長的親屬們經常會提起結婚和組建家庭等老生常談的話題，這讓年輕一代感到擔憂和恐懼。
亞馬遜的廣告完美地詮釋了這些恐懼與擔憂。廣告里的年輕人通過在亞馬遜購買美食佳肴孝敬長輩，好讓他們無暇顧及年輕人的結婚和生育狀況。
這則廣告在全球範圍內引起廣泛共鳴。在印度，一對夫婦經歷了長達六年的盼孫之路，卻未能如願。這對夫婦只能訴諸法律，要求兒子兒媳在一年內讓他們如願以償，否則將對其提起650,000美元的訴訟，以收回在兒子豪華婚禮上「投資」的成本。
各國政府正在試圖通過制定新政策來鼓勵年輕一代生兒育女。在匈牙利，許多年輕人已經離開祖國去其他地方尋求發展機會。2019年，以鐵腕手段著稱的匈牙利總統歐爾班(Victor Orban)宣布，凡是生育四個或以上子女的女性，其餘生將免徵所得稅。
匈牙利政府希望這一政策能夠緩解人口問題，避免未來需要依賴大規模移民以延緩人口下降的趨勢。
儘管新加坡沒有出現過類似有爭議的事件或出台相關政策，但一些人可能會認為，老一輩新加坡人與千禧一代及Z世代（這兩代人都出生於1981年之後）在組建家庭的問題上存在一定的矛盾。
自2017年起，新加坡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的政策研究所(Institute of Policy Studies, IPS)與全國青年理事會(National Youth Council, NYC)共同開展了為期數年的長期跟蹤調查，名為《新加坡青年轉型與發展路徑研究》(Youth Study on Transitions and Evolving Pathways in Singapore, Youth STEPS)。
該調查以對年齡在17至24歲之間的3,000多名年輕人為調查對象，並對他們的青春期和成年生活經歷展開分析研究，旨在研究新加坡青年的轉型和發展路徑。調查結果顯示，這些年輕人不太急於結婚或組建家庭。
2020年的研究結果顯示，60%的年輕人對於職業生涯的開展感到焦慮，近70%的人表示他們最主要的擔憂是找不到一份好工作。此外，他們還會擔心高昂的生活成本和缺乏時間追求自己的愛好等問題。
根據新加坡全國青年理事會2021年發布的綜合報告顯示，越來越多的人不再把結婚視為必須實現的人生目標。
調查數據顯示，2010年僅有35%的受訪者認為結婚非常重要，而到2019年這一比例下降至29%。2010年有17%的受訪者認為「沒有必要結婚」，而到2019年這一比例增加至41%。儘管在2010年，34%的受訪者認為生孩子非常重要，但到2019年這一比例降至27%。
與步入婚姻並成為父母相比，「幫助不幸的人」和「為社會做出貢獻」成為這一代年輕人更普遍的人生志向。以上數據表明了這一代年輕人對於人生目標和價值觀的變化趨勢。
這些觀點從《今日報》(Today)線上開展的青年公民對生育態度的調查中可見一斑。
在接受調查的1,066名受訪者中，大多數人認為養育孩子會增加其生活成本，這是他們下定決心生孩子的重要障礙。
受訪者還提及了其他因素，包括讓孩子健康成長面臨的不確定性、新加坡壓力重重的教育體系、沒有足夠的時間陪伴孩子以及失去個人時間和夫妻時間。22%的受訪者認為氣候變化是不組建家庭的重要原因。
考慮到地球正在遭受生態危機的困境，千禧一代面臨著無數的社會和經濟挑戰，這些都進一步加深了他們對社會問題的認識。因此，這些年輕人面對未來充滿焦慮，似乎通過「抗議」來表達對社會寄予他們生育角色的期望的不滿。
為了推動結婚率和生育率上漲，新加坡的決策者正在採取各種手段和方法，其中包括降低家庭組建的成本和費用、提供優質住房、建立充足的託兒所和改革教育制度，以減輕民眾的育兒壓力。
2021年，政府推出了《2030年新加坡綠色發展藍圖》(Singapore Green Plan 2030)，該計劃投入巨大、範圍廣泛，旨在減輕新加坡居民對地球的負擔。
這項措施或許能夠解決一些安全和可持續發展的問題，而這些問題正是千禧一代和Z世代與長輩產生矛盾的核心。然而，由於年輕一代和老一輩對於生育問題的態度截然不同，想要在這個問題上促使他們達成一致，機會十分渺茫。
新加坡低生育率問題的解決方案大多建立在現有模式之上。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方案可能會加劇千禧一代的恐懼，而未必能解決尚未邁過結婚和育兒門檻的人的問題。
儘管年輕人們一直被社會環境灌輸著提高收入、擴大消費和提升競爭力的理念，但他們所追求的是更美好的未來，而不是因結婚或生育讓未來陷入困境。
此時此刻，我們可以想像嬰兒潮一代會這麼說：「我們生活在一個社會經濟動盪更加嚴重的時代，特別是在二戰後和冷戰後。但這些艱難的環境並沒有阻止我們的父母生養我們。」
實際上，新加坡政府當時不得不推行「兩個就夠了」(Stop at Two)的計劃生育政策來遏制嬰兒潮的問題。
另一方面，千禧一代所面臨的無數結構性變化包括終身僱傭制的終止、應對父母養老臨終問題、每天面臨的氣候危機以及在網絡社交中所面臨的雙重現實。由於在大多數時候他們所接受的關愛並非實際存在，這些問題使得千禧一代的生活更具有挑戰性。
問題的關鍵在於，新加坡的上一代選擇先生兒育女，之後才應對養育家庭所面臨的挑戰。他們擁有龐大的社區資源和豐富的社會資本，可以分享照顧孩子的責任，交流育兒的智慧，並利用人際關係幫助孩子茁壯成長。
相比之下，新加坡的千禧一代在考慮成為父母之前需要考慮更多的因素。首先，他們需要確認自己不會為地球增加額外的生態壓力。其次，他們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夠避免經歷他們所面臨的困境，免受社會帶來的沉重壓力的困擾。
根據報道，大多數老一輩人認為年輕人對生育持猶豫態度，原因不是因為謹慎和責任感，而是因為他們的懶惰、自我放縱和物質主義。如果希望實現兩代人之間的和諧共處，需就年輕人的生育態度問題達成共識。
若兩代人能夠和平共處，將會創造更加積極的社會，這有助於解決為人父母所面臨的其他集體和多方面挑戰，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新加坡正在逐步更新其社會契約，重點關注生育和長壽等議題。這些議題在未來的討論中將變得至關重要。
我們需要承認千禧一代的擔憂是合理的，肯定他們的出發點是正確的。這樣做將有助於我們在談論涉及生育這種改變人生的決定時有理有據，無論是在農曆新年聚會還是其他場合。
本文作者：許林珠(Gillian Koh)是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新加坡政策研究所(Institute of Policy Studies,IPS)的副所長兼高級研究員，Gabriel Lim是IPS的研究助理。
文章來源：IPS Commons，2023年1月26日，星期四
作者：Gabriel Lim 和許林珠(Gillian Koh)
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本文內容來自於作者，不代表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官方機構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