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愛薇
提起啤酒女郎，一般人的印象多是負面的，大抵是穿梭在酒客之間開瓶倒酒、陪笑聊天的。
帶著世俗的好奇與不解，記者走進啤酒女郎的世界。
選擇當啤酒促銷員，當中牽涉到個人的盤算。相對其他銷售行業，這行對學歷、語言能力要求較低，而且工時較短，收入合理。
啤酒女郎用歡聲笑語消解酒客的愁腸，高情商為她們贏得酒客與同行的信任與尊重。啤酒消泡前，她們利落的身影已構成本地咖啡店獨有風景。
一說到要做關於啤酒女郎的專題時，身邊好些同事友人的第一個建議都是：「你可以寫那個Hong Lim的越南妹。」
她真的很紅，不得不提。來自越南的Yumi去年8月開始在芳林熟食中心經營酒水生意，因為經常真空上陣，短衣露腰，熱褲秀腿而引起關注。Yumi告訴媒體，她從小就喜歡穿性感服裝，因為比較舒服，不是為了炫耀身材。她也是YouTuber，在視頻里同樣穿著性感，點閱量過百萬。
在芳林熟食中心經營酒水生意，來自越南的Yumi，因為穿著性感備受爭議。（早報檔案照）
今年1月中Yumi在面簿申訴一名男顧客要求和她合照時，男顧客的友人趁機偷拍她胸部，坊間熱議她如此穿著就要預設可能出現這種狀況，她強調自己是認真做生意。無論如何，這起事件再次令一些公眾對啤酒女郎的形象打折。
一刻不停爭取銷量
同樣來自越南的白雪（Dang Thi Bich Nyet，38歲）認為這名同鄉「過分」了，她接受《聯合早報》訪問時說：「很多人看了報道來問我，我跟大家說各做各的。」
來自越南的白雪從下午4點半就沒停歇地工作至晚上10點半，力求達到銷售目標，賺取獎金。（龍國雄攝）
白雪是所屬啤酒公司的暢銷王后之一，從她利落的動作和快捷的腳步，不難理解輝煌戰績從何而來。啤酒女郎約在下午4點開工，記者提前一小時到她工作的咖啡店採訪。接受採訪期間她眼睛一直環顧四周，3點半她已坐不住，看到熟悉面孔出現，就馬上從冰櫃拿出啤酒送過去，然後再回到座位繼續受訪。
這樣幾次來回，訪問實在難以繼續，記者只好識趣地說再約。她聽了立即轉身，推車到後面搬啤酒放進冰櫃補貨，再拿出冷啤酒裝桶加滿冰塊，然後放到幾張桌子上，接著為顧客續杯，腳步一刻都沒有停下。
這樣的工作節奏，會一直維持到晚上10點半。
白雪來回走動為顧客把酒杯填滿，顧客滿意她的服務，就會多點幾瓶啤酒。（龍國雄攝）
越南新娘自力更生
白雪來自距離胡志明市約三小時車程的芹苴市（念qín jū，Can Tho）。在本地的同鄉把她介紹給一名新加坡男子，男子經常飛到當地探望她，兩人遠距離交往了七年，直到2012年她嫁到新加坡。不料婚後兩人出現溝通問題，她選擇自力更生。
初出茅廬的白雪曾被欺負，如咖啡店櫃檯員工會嫌她拿酒慢和催她快點找錢，委屈得做三天就想放棄。後來經理將她調到其他咖啡店，2012年12月調到裕廊西1道的咖啡店後，就一直做到現在。
八年多來白雪已能用相當流利的華語溝通，也成為咖啡店的啤酒一姐。雖然沒有遇到嚴重的非禮，但毛手毛腳或言語上占便宜還是有的。她回憶道：「有客人說過『包你』之類，我就直接跟他們講我會生氣的。如果有比較好色的酒客，我們（啤酒女郎）之間會講出來，知道他可能趁你倒酒時摸你的手，我們就站遠一點，或走到對面去倒。」
有一次倒是踩到底線了。她坐著吃面，一名酒客的女性朋友坐在一旁，對著剛好在吐出蝦殼的白雪說：「很噁心，想吐！」接著對方還把她壓到牆邊，幸有酒客前來勸阻。白雪沒有報警，但這名女子後來到咖啡店時，白雪再也不理她。
包場慶生考驗人氣
小費是許多啤酒女郎重視的額外收入，白雪卻認為爭取達到業績目標的獎金才是王道，畢竟小費不固定。她會訂下每月要賣出多少瓶啤酒，到了月底眼看可能不達標，就開始發簡訊或打電話給熟客，請他們來支持。如果請假回越南，白雪回到新加坡後會一周做足七天，確保自己能達標。
除了辛勤倒酒擦桌，白雪的嘴巴也很甜，見到熟客會直稱對方「爹地」「乾媽」，對其他客人也會叫聲「帥哥」「美女」。必要時她會坐下來陪顧客喝兩杯和聊天，她解釋道：「剛開始的前三年我沒有喝酒，但是後來小販中心不可以有啤酒女郎，她們轉到咖啡店來做，競爭很大。我為了多賣幾瓶，顧客叫我喝啤酒，我就喝一點，但是不會喝到醉，不然怎麼做工？」
白雪感恩自己這幾年收穫很多，學會做人做事，也結交了許多朋友。有10名已成為朋友的男女酒客，還跟著她回越南家鄉參加她弟弟的婚禮。
白雪（右二）在咖啡店包場慶生，姐姐（左二）和外甥女前來祝賀，熟客也送上祝福和紅包。（受訪者提供）
生日「包場」辦派對也是對人脈的一大考驗和印證。白雪曾在咖啡店辦過三次生日派對，咖啡店原本有五名不同品牌的啤酒女郎，當天咖啡店老闆會安排其他人休假，但白雪必須承諾賣出其他四名啤酒女郎一天原本可賣出的啤酒數量。
白雪所屬的啤酒公司會派出其他啤酒女郎來幫忙，還送上蛋糕和迷你自助餐等，非常熱鬧。生日派對前的一兩個星期，白雪已通知顧客當天要前去捧場，感覺是緊張又興奮：「我幾天前就會開始睡不著，擔心來的人不夠，賣不到這麼多啤酒。幸好有很多人支持我，兩個乾媽還包大紅包給我，我真的很感動！
自嘲是咖啡店內年齡最大的啤酒女郎，白雪認為這行是吃青春飯：「我就做到沒有人跟我買啤酒為止。」她不久前請了十多天假去學接眼睫毛的手藝，希望以後能開店。
從中國應聘來新當啤酒女郎
和白雪在同一家咖啡店工作的姚翠華（35歲），2016年從中國福建來到本地。她和大多數同行一樣，是啤酒公司直接在中國應徵後申請准證到新加坡。她們未抵新前就已知道自己是到咖啡店促銷啤酒，但還是有一些認知上的差異。
姚翠華說：「我在中國時對咖啡店的概念，是在商場內賣西餐和有冷氣的那種。我發現有些本地人不太能接受這份工作。」工作四年多她已駕輕就熟，不過仍希望賺夠了錢能回中國，畢竟16歲的兒子還在國內。
資鳳（31歲）來自湖南，她丈夫於2017年到本地當廚師，隔年她申請到啤酒促銷工作來新，與丈夫團圓同時提高收入，七歲女兒忍痛交由奶奶照顧。開工的第一個星期，四處走動腿很酸，但現在她已習慣，反而覺得比原本從事的美容美體工作輕鬆。
「剛開始時我比較膽小，被摸了也不敢大聲說。後來有酒客教我要學會保護自己，有必要時甚至應該報警。之後我碰到這種情況，會跟對方說這裡是咖啡店，要動手動腳就去其他地方。現在很少發生了。」
最近她剛從後港調派到珍珠坊，面對僧多粥少的競爭，她說：「我們這裡有八名促銷員，顧客多是中國人，疫情後一些回國了，一些則在國內出不來，所以顧客減少了。我從下午2點半就開工，希望時間長一點可以多賣一些酒。我們之間是良性競爭，主要是看個人的情商，以及為人處事是否得到顧客的支持和認可。」
啤酒女郎知一二
促銷品牌超過20個
亞太釀酒廠旗下品牌除了眾所周知的虎牌（Tiger），在咖啡店售賣的姐妹品牌還有喜力（Heineken）、健力士（俗稱「紅舌狗」，Guinness）、ABC、Anchor和Baron's。它們都由穿著虎牌啤酒制服的促銷員負責，不過不是每家咖啡店都有售賣全部六個品牌。
皇帽（Carlsberg）的啤酒女郎也會促銷來自蘇格蘭的Skol和日本品牌Asahi。其他聘有啤酒促銷員的品牌還包括來自韓國的Dester和Hite；美國的Budwieser；泰國的Chang、Singha和Leo；荷蘭的Bavaria；德國的Krombacher和Beck，以及中國的嶗山、雪花（Snow）、哈爾濱和燕京等。
啤酒女郎有整千名
本地的啤酒女郎介於900至1000名。馬國和中國啤酒女郎多是持工作準證，越南和泰國籍的多是持長期探訪准證的過埠新娘。
穿著虎牌啤酒制服的400多人中，約有150名是本地人，130名是馬國人，其餘來自越南、中國和泰國等。皇帽聘有200多名促銷員，Dester有70多名，其餘品牌約10至30多名。
啤酒公司在部署時會考慮多方面因素，如有多名啤酒女郎的競爭場，會安排較年輕貌美又活潑的。該區酒客如果多是中國人或馬來西亞人，會儘量安排來自同鄉的啤酒女郎。年紀較長的啤酒女郎，則會被安排到只售賣一家供應商啤酒的專賣店。
開瓶養家自力更生
本地的啤酒女郎有不少來自馬來西亞，有者把握時間優勢每天來回兩地，有者則在新加坡開展新的人生。
來自新山的黃莉芬（41歲）原本是一名越堤族，她受訪時說：「沒有心讀書，念中學時開始在卡拉OK當侍應生，後來到購物中心賣鞋。八年前在報紙上看到新加坡要請啤酒女郎，當時的『媽咪』（啤酒公司經理）很好，知道我對新加坡不熟，就在舊兀蘭中心的麥當勞面試。」
去年暴發冠病疫情，黃莉芬選擇留在新山，但擔心休息太久可能丟飯碗，8月申請回新工作。（龍國雄攝）
黃莉芬每天下午把車子停在新山關卡附近，然後搭巴士到兀蘭工作，晚上11點放工後搭最後幾班巴士回新山。周末可免付35元的入境准證費，她就會直接開車到新加坡上班。
這樣的日子在冠病疫情暴發後出現變化。她在去年3月新加坡「封城鎖國」時選擇留在新山，原本以為只是幾個星期，沒想到一待就是幾個月。一直到8月她擔心會丟了飯碗，申請回來新加坡工作，暫住榜鵝親戚家，工作地點也換到宏茂橋8道的咖啡店。
美容健身保持好狀態
八年來黃莉芬受過最大的「委屈」就是之前在義順工作時，曾有酒客捲起報紙打她的臀部。她當場責問對方為何大力打她，對方道歉，但之後再也不理她。除此之外，她遇到的酒客都還算文明有禮。
黃莉芬目前工作的咖啡店內還有四名也是來自馬國的同行，她是在去年8月才加入，唯有通過勤勞倒酒刷存在感。她說：「即使是其他品牌我也幫忙倒，顧客如果覺得我服務好，就會順便買我的酒。」
黃莉芬會為其他品牌服務，希望顧客感到滿意，會支持她多買幾瓶酒。（龍國雄攝）
為了保持良好的外表，黃莉芬平日注重美容和身材保養。她在新山時會到持會員證的健身中心鍛鍊，在新加坡則會跟著視頻做運動，也在住處附近跑步。
沒有一紙文憑，始終是個遺憾，她說：「之前在新山賣鞋，要蹲下來為顧客試鞋，有時會聞到腳臭。還得到儲藏室爬高爬低拿貨疊貨。現在算是比較好了，家人和朋友都知道我做這份工，也能夠接受。我雖然不喜歡讀書，但如果可以重來，我至少會考一張文憑，把英文學好，要找工也比較容易。」
41歲外婆談情說婚姻
黃莉芬的WhatsApp頭像是和一名小朋友的合照，記者問是孩子嗎？答案是「孫女，4歲了。」
原來她20歲生女兒，女兒17歲生女兒。哇！41歲的年輕外婆。
談到外孫女時她的表情格外柔和：「疫情期間我待在新山就負責照顧她，所以很有感情，要分開實在很捨不得。現在跟她視頻通話，她會問我為什麼不回去，我就哄她說『你乖我就回來』。」
黃莉芬在女兒3歲時離婚，來新工作後與一名顧客發展成為情侶。
記者發現受訪的啤酒女郎，好些婚姻不順遂，關於這點黃莉芬有感而發：「有些是婚姻出狀況，所以需要找一份工。有些是做了這份工，眼界開闊了，跟另一半的想法距離越來越遠。其實做哪一份工都一樣，接觸到不同的人和事，看的東西不一樣，就可能有摩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