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軍火是干綁票案的最大「本錢」,盧岳鵬精神為之一振,愈加無話可說了。
詭計多端的印尼軍方,唯恐「縱虎歸山」,先利用盧岳鵬兩個手下當「試金石」,命令兩人依指示「辦事」,成功歸來後,才給軍火。
1965年3月27日,這兩個手下原本奉命把炸彈安置在新加坡島上兩家英軍俱樂部外面,可是,由於守衛森嚴,兩徒膽怯,不敢犯險,轉而改變目標,把炸彈放置在小坡奧迪安戲院的停車場,以及聖羅倫斯路一條水管內。這兩起爆炸案,所幸沒有造成嚴重傷亡。
印尼軍方對盧岳鵬這兩個手下的「表現」表示滿意,便把先前承諾的軍火給了盧岳鵬一夥。
盧岳鵬一夥有了這批軍火「壯膽」,找了個機會,悄然潛返新加坡。上岸安定下來後,盧岳鵬一夥又密謀綁票大計。
這次的目標是「餅乾大王」李文龍。
盧岳鵬帶著「摩根」等三人,埋伏在芽籠20巷,攔阻李文龍汽車的去路,想要擄綁他。誰知,李文龍的車門反鎖,「摩根」惱羞成怒,擊破車窗,伸手要把李文龍強拉下車。然而,李文龍並沒被嚇著,他激烈頑抗,忽然閃電出手,勇奪「摩根」的手槍。
最令盧岳鵬等綁匪大感意外的是:李文龍為了自衛,也拔出一把槍來,「摩根」於是開槍......
卜卜槍聲,子彈亂飛。 李文龍左手臂給流彈擊中,破皮流血。盧岳鵬等功敗垂成,不敢戀棧,倉卒逃跑。
這是盧岳鵬綁票集團橫行多年來第一次受挫。
難道這是不祥預兆?還是厄運的開始?
警方從李文龍的口供中,確定盧岳鵬與「摩根」已經回來,追緝行動更加緊了,他們兩人都不敢再露臉。
倒是盧岳鵬另外幾個手下,野性不改,仍然各自干案。當中一個手下不久後被捕,警方從他身上,套取了不少寶貴線索。
依據線索,展開突擊。
先是一個專門為盧岳鵬綁票集團製造軍火的嫌犯落網,警方起獲五把土製手槍。移民廳(今改名移民與關卡局ICA)也配合展開行動,設下埋伏,扣留了一個專載盧岳鵬等偷渡廖內島的船夫。
由船夫提供的線索中,警方又逮捕了盧岳鵬綁票集團的兩個同黨。
至此,盧岳鵬的綁票集團再度瓦解,名存實亡。其手下有的逃散,有的被捕,剩下頭領盧岳鵬與副頭領「摩根」漏網。
血戰「摩根」的圍剿行動便是在那個時候展開的,「摩根」是在1965年8月伏誅的。綽號「白臉」的他,死在自己引爆的手榴彈的烈焰中,面目全非。
整個綁票集團最後只剩盧岳鵬一個人在逃亡。
神出鬼沒的他,去向不明。
他到底去了哪裡? 莫非故伎重施,潛返廖內群島?
04 花開花落,轉眼又三年。
查探盧岳鵬的工作並沒有隨著時間的飛逝而鬆懈。
盧岳鵬仍然是警方見到就捉的第一號通緝要犯。
綁票案沉寂一時,警方卻相信盧岳鵬的「銷聲匿跡」只是「按兵不動」的狡計。
像盧岳鵬這等頑強之輩,是絕對不會死心的,只要一有機會,他勢必死灰復燃,非搞得滿城風雨不可。
要來的始終避不開。
1968年9月。 一名姓蔡的汽車商行董事經理,險些在住家遭綁架。警方初步調查所得,懷疑是盧岳鵬所干。
警方所料,果然沒錯。
錯的是盧岳鵬錯用了一個手下。
這人叫做阿傅。
阿傅本來對擄人綁票的興趣不大,他之所有跟隨盧岳鵬,除了混飯吃,還以為可以幹些走私的買賣。
因此,盧岳鵬帶了幾個手下到蔡家,他叫阿傅先上樓打聽事主的行蹤,阿傅懶洋洋地,連看也沒看清楚,便奔下樓說找不到事主,結果驚動了蔡家,一伙人落荒而逃。
重出江湖,便遇挫折,難道是氣數已盡,末路在前?
盧岳鵬可不信邪,他雖然很失望,卻想起自己綁票生涯的第一起「大生意」,一出手便順暢成功,那便是綁架了董俊競。
他竟然「迷信」董俊競會給他帶來「好運」,打算再綁架董俊競,以博個好彩頭。
這次,他向董夫人下手。
他暗中跟蹤董夫人,計劃在她前往巴剎買菜途中,把她綁走。
不知是因為「休息」了三年未乾案,身手與行動生疏緩慢了,還是霉運當頭,盧岳鵬前後四次企圖綁架董夫人,但都空手而回,心機白費。
董夫人不知何故,剛巧那四次都沒有親自上巴剎買菜,而是由女傭代勞,乘了董家專車前去。
接二連三的失敗,盧岳鵬開始感到氣餒。
他想:與其多花時間策劃綁票,倒不如到公路上去胡闖,見到穿著有派頭的人,馬上擄綁而去。然後聯絡目標的家人,談判贖金,威脅對方立刻付款,換取自由身。
就在某一天夜裡,盧岳鵬與手下在一家夜總會外等候,攔截了一名姓林金融商人及其朋友,連人帶車綁走後,向家屬勒取贖金。
林姓金融商人表示身上沒有帶那麼多現款,討價還價的結果,由家屬付了一小筆款項,安全獲釋。
盧岳鵬釋放了肉票,覺得不是味道,因為,挺而走險,卻「賺」不多,非常不划算。
他決定還是向富商下手。
這次,他綁架了企業家何瑤琨的三名女眷,勒索了5萬元贖金。
這筆數目跟盧岳鵬綁票最「鼎盛」時期的數十萬元相比,差距的確太遠了。
盧岳鵬雖然滿肚子的不高興,可是,他那伙人似乎已經窮途末路了。沒大魚釣,小蝦也好,因為,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也是盧岳鵬一生中最後一次的綁票案!
05這回負責追查盧岳鵬行蹤的是以冷靜鎮定見稱的吳永鴻,後升至警察總監,當時只是副警監,主管刑事偵查局特別罪案調查組。
吳永鴻副警監廣布線眼,明查暗訪,獲得了一個重要的情報。 這個情報透露:有人在夜總會花天酒地,揮霍派錢,那些錢跟花錢的人,身份很不相配。
吳永鴻副警監依據情報,採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閃電扣留了這個人。
這個人便是盧岳鵬的手下阿傅。
經過盤問,警方掌握了有用的線索與情報。
原來,三年前,「摩根」給警方擊斃後,盧岳鵬果然又潛返廖內島。在藏匿廖內島期間,盧岳鵬結識了島上黑社會的大頭目,那人外號叫「大張」,兩人狼狽為奸,在島上橫行。
大張後來弄來一批軍火,盧岳鵬見干案的「本錢」有了著落,便又興起大幹綁票勾當的念頭。
大張在新加坡沒有案底,是盧岳鵬心目中合適的人選,兩人便由廖內島偷渡回新,重整旗鼓。盧岳鵬物色了楊厝港聖海莉爾道一棟獨立式洋樓當「大本營」,跟著,招兵買馬,另起爐灶。
由於所招募的都是「流兵散勇」,盧岳鵬決定訓練他們,時常召集他們來洋樓「受訓」。
另一方面,為了日常開銷,盧岳鵬只好拋頭露面,再干綁票案。
策劃綁架蔡姓車商、董夫人、林姓金融商與何瑤琨女眷等幾起案件,便是盧岳鵬一邊加緊訓練手下,一邊向外「籌錢」這段時期干下的。
「綁風」不太順利,使盧岳鵬懊惱萬分,竟然遷怒於緊密調查他行蹤的警務人員。
他甚至下了決心,要訓練好手下使用軍火與槍械,除了大幹綁票等罪案外,他還萌起了另一個重大的「陰謀」……
06 1968年11月10日。 盧岳鵬在聖海莉爾道洋樓的「大本營」,已經給便衣警探與制服警察重重包圍了。
警方不敢掉以輕心,探知「大本營」內軍火齊全。警隊精英幾乎全出動,動員了350人,如臨大敵,比圍剿「摩根」與突擊胡金枝時的警力更多更強。
警方接到的可靠線報顯示,盧岳鵬的座車停在洋樓外,肯定他是在屋裡。這一次,警方絕不能再讓他逃脫,誓要將他擒捕歸案。
圍剿的警方隊伍分為五路:
吳永鴻副警監帶領的是精銳的先頭部隊,負責勸降與突擊。
由僱傭兵組成的辜加警察埋伏在洋樓右方,負責在必要時,開火掩護先頭部隊。
納德南警長帶一批幹員埋伏在洋樓後方的欄杆,以防綁匪從屋後逃跑,負責封死出口,追擊綁匪。
王賢德警長藏身洋樓前方的水溝里,手持機關槍,負責配合先頭部隊,掃射奪門從前門逃跑的綁匪。
最後一線是鎮暴警員,負責封鎖現場,嚴禁閒雜人等出入,以免槍彈無情,傷及無辜,並且隨時支援其他四路的「伏兵」。
洋樓內一片沉寂,樓中人想必好夢正甜。 洋樓外草木皆兵,氣氛緊張。
清晨5時,天尚未全亮。
那是最好的攻堅時刻。 吳永鴻副警監指示黃姓警曹用潮州話,通過擴音機命令盧岳鵬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同樣的話,重複了三次,在空中迴響。
洋樓大鐵門依然深鎖,內里仍舊一片死寂。
莫非線報有誤,屋內沒人?還是綁匪已聞風先逃?
45分鐘後,吳永鴻副警監看見有三個華族男子走到洋樓外的大門處,神色慌張地東張西望一番後,轉頭奔返屋內。
黃警曹奉令作第四次廣播:「盧岳鵬,我們知道你在屋內,快放下……」
話猶未畢,卜的一聲槍響響起,子彈快如閃電,擊中一名二劃警員哈申,其他警探見狀,連忙四處散開。
這時,機關槍的掃射聲由洋樓大門邊傳出,一聲慘呼,埋伏在吳永鴻副警監旁邊的艾傑助理警監右膝中了一槍,血流不止。
吳永鴻副警監揮手指示三名探員扶救艾傑助理警監後,自己則帶領一隊警員,繞過電車公司車廠,直抵盧岳鵬「大本營」後面另一棟洋樓的高處,居高臨下,探查匪窟內的情形。
正當他在盤算如何發動攻勢時,又是一陣彈雨紛飛,洋樓後方欄杆埋伏的第三路人馬傳出痛苦呼叫;而藏身洋樓前水溝的第四路伏兵處,也傳來高喊撤退之聲。
原來,站在納德南警長旁邊的一名周姓警員,閃避不及,中槍受傷,他飛快地滾地避開連串的槍彈。 埋伏在水溝的王賢德警長則見到一枚手榴彈由洋樓內拋出,他大聲呼叫同僚閃避,自己也朝楊厝港路方向緊急撤退。
手榴彈在五米外停了下來,並未爆開。可是,一名姓卓鎮暴警員卻被槍彈射中頭部,王賢德警長急忙與同僚送他上救護車,然後,回返現場。
目睹盧岳鵬瘋狂掃射,四名手下受了傷,吳永鴻副警監大為震怒,決定不讓盧岳鵬有逃跑的機會,馬上下令投放催淚彈,並且用機關槍朝匪窟掃射。
一場警匪喋血戰便這樣進入了高潮。
07 警方大圍捕時,洋樓內有三個人。 一個躺在床上,做著酣夢。
兩個伏在窗前,觀察屋前的形勢與轉變。
濃眉大眼的正是盧岳鵬,他的手上拿著機關槍。
個子魁梧的是大張,手上緊握一把短槍。
床上睡著的那個人也姓張,名叫阿邱,他是給槍聲驚醒的。
睜開惺忪的睡眼,他看見盧岳鵬與大張戰戰兢兢的神態,知道事情不妙。
阿邱跟盧岳鵬、大張慌忙跑出大門觀望了一陣,見到那麼多的警方人員重重包圍,更是心寒。
他給盧岳鵬拉回屋內後,第一個念頭便是跑出門外投降。
正當他要往門外跨步時,大張粗暴地把他拉了回來。
「豈有此理,你竟想背叛我們逃命!」大張厲聲喝道。
阿邱全身索索發抖。
「我們已經被包圍了,不如投降吧……」
「廢話!」
卜卜卜……
一連串的槍聲打斷了阿邱的談話。
原來,盧岳鵬已朝窗外放槍,大張也跟著開火。
緊接著是密集的槍聲,槍彈四飛,顯然警匪雙方已經展開激烈的槍戰。
阿邱嚇得跪跌在地上,跟著趁勢伏下,動也不敢動。
呼嘯的子彈由他頭頂和身旁如流星疾飛而過,他連大氣也不敢吁,冷汗已濕透了他的衣服。
警匪駁火延續了30分鐘,阿邱魂不附體,恍如隔世,內心暗中向老天爺禱告,期望槍戰越快結束越好。
「老天爺啊,保佑,保佑……」
一聲慘叫響起,阿邱見大張中槍倒地,鮮血染透胸前的衣服。
就在他驚愕未定,抬頭想看個究竟時,身邊響起了盧岳鵬沉重的呼吸。
「大張給警察開槍打死了!」
這個橫行一時的綁票頭領竟然嘆了一口氣。
「求求你,盧大老闆,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出去……投降吧!」
阿邱顫聲一字一字地說,好不容易才說完這句話。 盧岳鵬沉思不語,臉色陰晴不定。
「求求你,盧大老闆,我還不想死……求你……」
半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抖動著,阿邱露出哀求的眼光,淚水奪眶紛落。
「不行!你要是敢跟我踏出大門半步,看我要你的狗命!」
盧岳鵬把心一橫,滿臉陰沉,怒聲喊道。
阿邱聞言,全身一軟,又撲跌在地上…… 盧岳鵬像是一頭瘋牛,一手用機關槍朝窗外胡亂掃射,一手接連拋出了好幾個手榴彈。
奇怪的是:他拋出去的手榴彈著地後,並沒有爆開,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手榴彈「失靈」?還是註定盧岳鵬劫數難逃,霉運當頭,連手榴彈也拋不響炸不開?
盧岳鵬呆望著墜地沒爆炸的手榴彈,面露迷惑之色,低嘆了數聲,喃喃自語:
「唉,罷了,罷了!」
他頹然地靠著牆角,讓身體順勢滑了下去,變成了坐姿,但手上還是緊提著機關槍。
阿邱的心跳得好厲害,他使盡了氣力,再度跪在盧岳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