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各類人口統計中,你可能經常會看到這種字眼:FDW除外。
根據2019年9月新加坡《2019年人口簡報》數據,截至2019年6月,新加坡總人口570萬。其中,新加坡公民(SC)人口為350萬,永久居民(PR)有53萬人,其餘168萬都是非居民人口。

數據來源:新加坡總理公署
被列為非居民人口的168萬人,分布如下:
外籍學生(4%)= 6萬7200人
EP持有者(11%)= 18萬4800人
SP持有者(12%)= 20萬1600人
WP持有者(41%)= 68萬8800人
FDW(15%)= 25萬2000人
本地公民、永久居民和外籍人士家屬(17%)= 28萬5600人
除WP准證持有者和家屬准證持有者各占41%和17%之外,非居民人口中排行第三的群體就是FDW。
FDW(Foreign domestic worker)在新加坡指的就是女傭群體,占據新加坡外來人口15%的比例,總數達到25萬2000人。

在新加坡,幾乎每5戶家庭中就有1戶僱傭女傭。
Experian發布的數據顯示:2018年,女傭的存在為新加坡做出了近9億美元的經濟貢獻,約占新加坡全年GDP的2.5%。
儘管在人數和經濟貢獻上都占據了不小的比例,但是女傭於新加坡而言,依舊是「無處安放」。
01. 從「媽姐」到女傭
在新加坡,女傭這個角色其實有歷史的演變。
在1930到1970年代,有些富裕家庭聘請女傭在家料理家務和看顧孩子。在非常富裕的家庭里,每個孩子會由一個專屬的女傭照顧。那時的女傭,大多來自中國廣東順德和東莞,標準打扮是白褂黑褲、留著長辮子,稱為「媽姐」。
由順德區婦女聯合會編著的《順德自梳女》,其中有個段落「風行東南亞的保姆品牌——順德媽姐」,是這樣寫的:
「隨著國際絲價的下滑,順德緞絲業在上世紀中期也逐漸走下坡。一直從事操絲業的自梳女們結伴遠行,飄洋過海來到南洋各國,走進大戶人家中充當傭人。這些豆荔年華的女孩子,不僅敏慧勤快,且奉行獨身,很快就成為南洋保姆市場上的熱門。在20世紀30年代南洋各大城市的市場,人們每天早上都會看到這些身穿白衣黑褲,腳踏木屐,手持菜籃的女孩子來到市場 問價買菜……」

當時聘請媽姐的不光是華人家庭。赫納・辛哈夫人 (Mrs Hena Sinha)是新加坡家庭計劃協會的前會長,她也曾聘請媽姐照顧自己剛出生的寶寶。

「媽姐」甚至成為一種文化現象。新加坡本地文化研究員李國梁著有《廣東媽姐 (Majie from Guangdong): 順風下南洋 德行傳人間》一書,追溯媽姐南下打拚、生活習俗及如何終老,勾勒媽姐群體的精神面貌。

新加坡「國父」李光耀家裡也曾經有一位來自廣東順德的「媽姐」歐陽煥燕,今年已經99歲,曾在李光耀家裡打了40年工,不僅見證了李光耀的政治人生,也陪伴了李家三名子女的成長,和李家結下了深厚感情。

歐陽煥燕與李家三個孩子合影
1986年歐陽煥燕回國後,沒有再來過新加坡,但李家對她一直甚是挂念,會給她寄李家的老照片,李顯龍總理還托新加坡領館的人給她送過燕窩。
2015年,歐陽煥燕在老家得知李光耀逝世的消息,非常難過,捨不得老主人離去。她回憶說,李家一家人待她很好,李光耀沒有架子,三個孩子都很聽話,是很難得的一段緣分。還「希望大少、二少身體健康,不要太傷心」。

隨著1960年代新加坡的獨立及快速發展,很多新加坡女性出去工作,新加坡的雙薪家庭越來越多,家中的老人和孩子無人照顧,對女傭的需求也越來越大。
再加上到了1970年代末,從中國南來媽姐的數量隨著年華老去,逐漸減少。於是,更多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的女傭湧入新加坡。
新加坡政府也隨之在1970年代末出台了計劃,允許鄰國的女性來新加坡家庭做工,主要包括菲律賓、印尼和泰國等,這就是現在新加坡女傭的起源和雛形。
新加坡女傭的數量從開始時的只有5000人左右,到現在已經有25萬人。其數量上是井噴式的增長,來源也從中國廣東地區轉向鄰國的菲律賓和緬甸等地。
近年來,新加坡社會老齡化形勢愈發嚴峻。65歲以上的人口比例接近13%,而且由於出生率持續低迷,近年來,一名老人對應的工作公民已從2004年的7.6人下降到5.2人。這意味著目前新加坡僅有不到6名工作公民負責供養一名老人,而且供養的老人還在增多。

出於對老年人和小孩的照顧,未來幾年,新加坡的女傭只會多,不會少。
根據總理公署之前發布的預計,到了2030年,新加坡女傭人數預計將攀升至30萬人。
02. 是「世仇」還是「家人」?
「在幫傭的生活中,她們與主人家一道攜手走過幾十年的悲喜歡戚,成為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因而她們獲得一個令人尊敬的稱謂:媽姐。這是介乎乾媽與遠房大姐之間的尊稱。」
《順德自梳女》中的這段描述和歐陽煥燕的例子大致反映了早期新加坡,在女傭還是「媽姐」居多時期的地位。
這時的女傭一般會被主人當作家庭的一員,很受尊重。很多家庭把孩子交給女傭照顧,並讓女傭嚴加管教,女傭的角色甚至像孩子的另一個父母。

和以前受全家尊重的媽姐相比,現在新加坡女傭的待遇不說有著天壤之別,卻也是差了一大截。這麼多年,新加坡的僱主和女傭之間,更是上演了一幕幕的「愛恨情仇」。
對很多女傭而言,儘管住在僱主家裡,但很少有僱主會把她們當作自己家庭的一員。很多僱主會在家裡安裝攝像頭,監控女傭的一舉一動;有些僱主對待女傭非常嚴厲,說話也很刻薄,還限制女傭的自由,包括沒收手機、不讓外出等等;更有甚者,甚至虐待女傭……
2016年,新加坡一對夫婦夫婦聘請女傭後,便在家裡安裝監控「監工」,一旦發現女傭「手腳不利索」就會對她進行各種殘酷懲罰。

2016年8月到10月期間,女傭飽受虐待,體重從50公斤直降到38公斤。
女僱主曾兩次讓女傭自己將燙水倒在左肩,還恐嚇她,如果再不聽話就會報警,舉報自殘,並且會讓女傭因此坐牢。期間,女傭哀求是否可以淋右肩遭拒絕。燙傷後,僱主還拒絕帶她就醫,並用銀針痛扎水泡。
生氣時,僱主便會扯住女傭頭髮,讓她不停磕頭撞地板。由於用力過猛,女傭大把頭髮掉落。她的額頭和眼睛,也被撞擊或用手機敲打到充滿淤血。
更加殘忍的是,因為不滿女傭擦地工作速度,女僱主竟然命令她把帶有狗毛的抹地水一口口喝下,使得女傭連續幾天嚴重嘔吐腹瀉。
……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

2016年10月13日,男僱主懷疑她故意扔掉家中手機,便暴力毆打其額頭。女傭去僱主美容院進行打掃時,店員看到她身體消瘦,還有多處淤青,極為擔心,第二天好心報警,警方隨即介入調查。
2019年1月18日,這對施虐僱主被定罪。法官認為女僱主涉及蓄意傷人與使用有毒物質傷人,男僱主涉及蓄意傷人,虐傭罪名成立。2月11日,法院對他們下達判決結果,這對夫婦會入獄3年並罰款7500新幣。
其實,虐傭事件在新加坡屢見不鮮。
新加坡《聯合早報》向該國國家法院取得的數據顯示,2011年有14起傷害女傭的案件被提控;2012年18起;2013年和2014年各23起;2015年增至26起。虐傭案件包括蓄意傷害、持武器傷害和嚴重傷害三類,當中蓄意傷害最為普遍。

僱主與女傭關係緊張的原因,有的是因為僱主不仁,也有的是因為女傭不義。
一名30歲印度尼西亞女傭,自2017年就在受害僱主家工作,照料僱主一家六口的日常起居和飲食。2018年8月,她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偏方,相信只要僱主吃下摻入自己經血、口水、尿液的食物和水,僱主就不會因為她工作做不好而責罵她。
於是,僱主一家就渾然不知地多次食用這些加了「料」的食物...... 不僅如此,這名女傭還利用僱主對自己的信任,多次偷竊僱主的錢財,總數1萬7千多新幣。

關於找女傭,新加坡流轉很廣的一句話是:確認一個女傭好不好,等用半年再說。
因為很多時候,女傭一開始都表現比較好,等到半年之後,真性情才表現出來。
阿梅(化名)一開始跟朋友們顯擺家裡的菲傭肯學聽話的時候,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煩心。她家裡新僱傭的這個20多歲的女傭,做家務很麻利,可以照顧家裡的老人。因為之前的僱主是華人,也能煮一些中國菜。阿梅簡直像是撿到了寶一樣。
好景不長,女傭在一次回國探親之後,就再也聯繫不上了。不僅如此,還總有不明人士找上阿梅。她報警處理後才弄明白,這個在家裡做事很伶俐的女傭,在外面混的也很有一手,帶著幾個女傭一起借高利貸還賭博,最終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大堆爛攤子。
知名歌手巫啟賢的家人也因為家中女傭借高利貸後跑路而飽受放貸者騷擾和恐嚇。

很多新加坡僱主都會感嘆:在新加坡想找一個女傭很簡單,想找一個「好」女傭卻是難上加難。
除了這種「不死不休」的「世仇」關係,還有很多新加坡僱主和女傭之間也可以像家人一般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