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5日早上,住在宏茂橋6道附近的女傭像往常一樣用嬰兒推著自己2歲的小主人出門遛彎,一輛黑色轎車卻突然沖了過來。

當推著嬰兒車的女傭反應過來黑色轎車即將撞到自己和孩子的時候,她已經完全來不及躲閃。
但是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女傭迅速將嬰兒車推開,2歲的小主人一點傷都沒有受,女傭自己卻被軋到車底。她在昏迷的狀況下被送醫院搶救,但是最終搶救無效身亡。
事發之後,有人被女傭捨己救人的精神感動了,在路旁擺放了蠟燭以及水果、食物以祭奠她。

僱主與女傭之間,有這樣「轟轟烈烈的愛」,也有「平平淡淡的情」。
小琳(化名)家女傭和她的家人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照顧她的兩個孩子長大,相互之間的感情,已經不單純只是僱傭關係。
女傭很疼兩個孩子,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比小琳這個女強人和孩子們相處的時間還多。有時候,小琳想要改變孩子們的想法和習慣,還需要女傭幫忙配合敲邊鼓。
女傭的兒子娶妻,為了感謝女傭為自己家庭做的貢獻,小琳也隨了一份禮金。前兩年,女傭不做了回國,小琳給她包了很多禮物。之後,孩子們還偶爾和他們的安娣視頻,今年學生假期,全家人還專門去看望安娣。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所以說,是敵是友,是「世仇」還是「家人」,一要看僱主和女傭雙方的品質,二要看相處之道。
03. 「我們的生活如同現代奴隸」
和僱主之間的糾葛暫且不論,女傭在新加坡更多時候處於弱勢地位。她們背井離鄉,來到新加坡,只是為了生活得更好一些,賺更多的錢,有很多還要貼補家用。
而到了新加坡,她們要被女傭中介收取高昂的中介費;被置於女傭中心任僱主揀擇;受僱後還有可能面對僱主的刁難……有的女傭,認為自己被當做「現代奴隸」一般對待:
「我們的生活如同現代奴隸,因為我們的法律權益不被認可,待遇差過其他勞工。」

新加坡客工組織情義之家(HOME)與香港反人口走私組織Liberty Shared合作,於2019年1月15日發布了一份報告,揭露在新加坡的女傭面對三大問題:過度勞動、言語羞辱和薪資糾紛。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定義,若以任何懲罰相威脅,強迫任何人從事違反其意願的一切勞動或服務且不能隨意離職,即是強迫勞動,其中包括限制勞工行動『剋扣工資、恐嚇和心理壓迫等等。
僱主為女傭申請工作準證,有責任確保女傭遵守准證條例,包括婚姻限制、強制醫療檢查並確保女傭不涉及任何非法活動,僱主還得繳交五千元的保證金。
報告指出,正因為這些條例,反而鼓勵僱主嚴厲地監控女傭的生活起居,有者甚至面對暴力、禁食、被辱罵和過度勞動的威脅。

僅2018年一年時間裡,HOME就接到900起來自外籍女傭的申訴,其中處理最多的投訴是僱主扣留工資和工時過長。
在本地工作十年的Indah,被僱主剋扣超過四萬元工資,也不被允許使用手機,幾乎七年沒和家人聯繫。
另一女傭Ella每日工作17小時,每月只有一日休假,即使向僱主申訴手痛,仍被迫每日用手清洗僱主一家的衣物,還遭受言語霸凌。
Rosa則每日工作19小時無休,她不滿工作環境要求轉換,卻被僱主威脅甚至禁止他離開家門。Rosa試圖爬窗戶逃走結果摔斷腿。但是住院期間還要上手銬。警員甚至沒告知他僱主是否又被調查,還對她企圖自殺的行為發出嚴厲警告。
……
新加坡法律規定,女傭必須住在僱主家裡,這也使得女傭的實際工作時間等難以計量,正當權益容易受到侵害。
2017年6月12日下午,一位年僅25歲的緬甸女傭辛瑪烏(Zin Mar Oo)坐在公寓19樓窗外40分鐘後跳樓自殺。
死者逝世的消息傳開後,一名自稱是死者好友的女網民,在Facebook上放了三張照片,包括死者照及她生前留下的日記本。
日記內容顯示,死者很愛自己的外婆,所以才選擇來新工作,賺錢養她,讓她生活無憂。死者在日記中寫道,已很努力工作讓女僱主滿意,不過並不成功,來新後的生活十分辛苦,甚至抑鬱。

一張死者生前留下的求助字條也被上傳到了網絡,上面列出了她的三餐時間,時間十分不固定,有時候甚至沒得吃午餐,只能吃兩片麵包和水。
最終讓死者徹底崩潰的則是她的母親在家鄉不幸逝世,她卻不獲准回家奔喪,從而絕望跳樓。
僱主對女傭的不合理管控與要求最終讓這名年輕的女傭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來到新加坡工作的女傭中,也有不少受到了「黑中介」的誆騙。
五倍高薪的承諾促使納比拉(Nabila)離開在印尼的家人,前往新加坡做一名女傭。可她未曾料到的是,工作了八個月才能拿到屬於自己的錢。而前八個月的報酬都被帶她到新加坡的中介收去了。

每天早上5點開始,一天工作17個小時,僱主」非常苛刻」,晚餐還要吃剩飯,她說自己已經絕望:
「當我意識到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報酬時,我絕望了,」
納比拉說道,她的月薪為560新幣:
」我來新加坡,是因為我要掙錢給我的兩個孩子上學。我需要每一分錢。」
國際勞工組織稱,不應向任何女傭收取中介費用。然而在新加坡,女傭中介收費並不違法,新加坡政府對當地中介機構能夠收取的服務費用設置了最高限額,即工人兩個月的薪水。
但是依然有很多中介陽奉陰違。新加坡有幾百家女傭中介,由於彼此間商業上的激烈競爭,使得業者把招聘,運輸,培訓和安插的費用從僱主身上轉到女傭頭上。為了付清這些費用,許多女傭甚至要無薪工作4到10個月。

而一些中介在面對女傭受僱主迫害的事件里並沒有提供任何協助,還對換僱主的女傭收取費用使得他們深陷債務之中。有的女傭跑去借高利貸,結果更是陷入困境,甚至還會連累僱主。
除了中介和僱主在經濟上的肆意盤剝,身體上的勞累與挨打,新加坡外籍女傭還面臨著精神上的傷害與羞辱。
2018年,新加坡網購平台Carousell 上有人出售印度尼西亞女傭,她們有的被貼上「新到貨」標籤,已找到僱主的被列為「已售」。

把女傭當成商品一樣售賣,這無疑是在踐踏女傭的人權!
女傭僱傭工會(Maid agency Nation Employment)的主席 Gary Chin曾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不讓女傭使用公寓的游泳池在新加坡已經快要成為一種社會常態。
這難道不是赤裸裸的歧視?
在新加坡,女傭的基本生育權甚至不被承認,她們每六個月就要進行孕檢,一旦被發現懷疑,就要被遣返。
」難道要女傭們都禁慾嗎?他們不僅是剝削女傭,也是在剝削婦女的權益。「
更別提那些幾乎日日都在上演的僱主的言語霸凌。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問題,比如非法童工。
據卡達半島電視台2017年8月8日報道,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表示,新加坡境內一直有低齡緬甸女孩當女傭的現象,有些人年齡甚至只有15歲。儘管這在新加坡和緬甸都是非法的,這種狀況卻一直存在。
在新加坡有報告顯示,有越來越多來自緬甸的女性向非政府組織尋求幫助,其中有些是青少年。但根據新加坡法律,外籍女傭必須年滿23歲。
更令人感到難過的是,被曝光的事件不過是「冰山一角」,相信還有更多女傭因為擔心遭遣送回國,不敢舉報無良僱主。女傭為了來新加坡工作一般都得支付數千元中介費,若在還清費用前就被遣返,她們回國後會被當地中介騷擾。
容得下近600萬人口的新加坡,卻「無處安放」這些女傭。
04. 誰來保障女傭的權益?
2020年,新冠疫情在新加坡傳播開來,共有17名女傭確診,多數是被僱主傳染。
由於「斷路器」期間待在家的人變多,需要煮飯的分量和頻率也增加,清潔工作也越來越多,一些女傭申訴因工作量變多休息時間減少了;一些女傭則說,休息日留在家工作,卻沒有得到任何補償。
根據外籍女傭援助與技能培訓協會(Foreign Domestic Worker Association for Social Support and Training,簡稱FAST)提供的數據,在3-4月,女傭離家出走的案例增加了一倍多,從3月的13例增至4月的29例。
HOME組織一個多月來,接獲的女傭求助電話也增加25%。
在此期間,僱主對女傭的「監督」變本加厲;女傭不准外出匯錢,被拖欠薪水或減薪成了家常便飯;擔心女傭帶病毒回家,休假外出後被僱主禁止入屋;工作量增加卻不敢吭聲…… 種種問題依然層出不窮。
新加坡大法官梅達順曾針對一起蓄意傷害女傭的案件發表判詞時指出應對虐傭僱主施以更嚴厲的懲罰。
「女傭往往無法為自己發聲,她們只能把自己交託在僱主手中,所以法律應介入,給予她們保護免遭僱主虐待。」
新加坡近些年來也確實在不斷完善相關法律以保障女傭的合法權益。例如增設假期,針對女傭虐待個案,設置新的量刑框架,正視女傭們面對的精神痛苦等。
2013年,新加坡承認女傭每周需有至少一日周休,或得到相應薪資補償。
女傭每月有四天的法定假日,這四天僱主不能以任何緣由扣除工資。如果經過女傭本人同意,僱主可以與其約定,每月減少多少天休假,而女傭在休息日加班,僱主需要額外支付工資,按照月工資/26的標準給予補貼。

為了確保女傭在僱主家不會受到非人的待遇,第一次聘請女傭的僱主,需要通過一項僱主培訓測試,以確定僱主有無暴力傾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