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項吸引眼球的調查報告本月初出爐:
新加坡的種族宗教和諧與信任程度提高,然而數據卻顯示跨族友誼減少。
這樣的結果一點也不令人驚訝,這樣的現象持續下去對於我們的社意味什麼?向前邁進,我們作為一個多元種族的社會還能做什麼?

新加坡中央商業區人群。(海峽時報)
在思考上述兩個問題前,我們不妨自我檢視一番:這,是在講我,還是講你?
先來看看新加坡政策研究所與種族和諧資源中心公布的調查。
有65.4%的受訪者認為,新加坡的種族和宗教和諧處於良好或非常好的水平,比上一輪2018年的調查高出8.3個百分點。
然而過去六年內,受訪者的朋友圈整體縮小,好友的人數從2018年的10.67,減少至6.49。受訪者跨族好友的數量也有所下滑,有至少一名跨族好友的受訪者比率從2018年的55.5%,小幅降至53.2%。
簡單看報告里的上述兩組數據,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以多元種族和多元宗教立國的新加坡,向來以種族之間和諧共處傲視全球,然而這樣的和諧關係更大程度是建立在彼此自由自在生活在各自的同溫層,在彼此刻意保持的距離中,過著互不干擾,相知有限卻表面確實是和諧的生活。

新加坡小販中心是一個各大族群都能在同一處享用美食的地方。(海峽時報)
如果缺乏有意識的融合各大種族,這樣壁壘分明的生活區域或會越來越明顯。
從越來越薄弱的認知當中,長遠可能孕育的就是族群間的隔膜和疏離,這必然不是我們未來樂見的發展。
「青梅竹馬」的異族友誼較能長久
環視我們的一生,從出生到老死,我們真正能和友族相識相知的生活場域是住屋環境和學校,再後期的另一階段就是工作場所。但凡其中一個人生階段能交到異族朋友必能長久交往,而且越早交到越好。
我何其有幸,出生上世紀70年代。組屋馬來鄰居男孩拉欣也是我的小學同學、中學同學以及初級學院同校;他兩個姐姐還是我小時候的數學和英語補習老師。

從鄰居變成同學到永遠的馬來好友拉欣(右)與華族妻子雪琳娜(左),在家中與作者一起彈奏音樂歡聚。(作者提供)
我搬家後,我們失聯近二十年再相逢時又銜接失去的友誼。雖然錯過他的婚禮,我們再也不願意錯過彼此的人生,這包括他在先父去世前多次和妻子來醫院或家中探訪,後來還遠赴弔喪。
他父母前兩年先後病逝,我也多次到他們家中或醫院探訪。
去年四月,他父親高齡病逝那天,我知道穆斯林當天下葬,放下手邊工作馬上趕去慰問。我有機會親眼目睹家中進行儀式的種種,跟著他們家屬念誦的經文跪拜和敬禮,更在大體出門前輕撫心目中慈祥的鄰居伯伯,接下來大伙兒一起到回教墳場進行下葬儀式。
年幼時,由於爸爸在外地工作,五六歲的弟弟摔破頭,血流如注,失魂無主的媽媽憶述,當年就是這位伯伯抱著我弟弟趕去診療所縫針。

作者的馬來好友拉欣多才多藝。(作者提供)
那是我第一次參加回教葬禮,去之前內心有點害怕,可是深厚的鄰里情誼和友誼讓我勇往直前,也體驗異於華族的喪葬文化,包括近距離接觸遺體以及火速在半天內進行的儀式。
新加坡慶幸自1969年的種族暴亂之後,不曾發生類似事件,但是種族之間的和諧關係並不是理所當然。以鄰國的經驗為例,種族之間的矛盾可能一觸即發,讓我們引以為鑑。
馬來西亞在2015年7月12日發生劉蝶廣場事件,當時首都吉隆坡的劉蝶廣場因 「手機偷竊事件」就引發了大規模的暴力衝突,衝突雙方是華裔和馬來裔人群。
據報道,前一天7月11日,因疑似偷竊被逮捕的兩名馬來青年之一在獲釋後,以遭華裔商人欺騙為由,糾集7人到劉蝶廣場砸店報復,還圍著一名店員拳打腳踢。幾十名以華裔為主的店員隨即出現,雙方大打出手。

(聯合晚報截圖)
當晚,目擊者拍攝視頻上傳到社媒,很快引來各種種族主義評論。次日傍晚,上百名馬來人聚集在廣場附近,追打華裔民眾,被警方驅趕後仍未散去。
隨著大量無業游民加入,施暴者由200多人增至近500人,他們在吉隆坡著名的購物區武吉免登路徹夜展開「游擊戰」,嚴重損毀附近車輛和路邊公物,導致7人受傷。
當年馬國華族作家王彥涵針對事件有感而發文:
「這一代人的異族朋友比上一代少,甚至一個都沒有。」
他呼籲:
「如果你能夠,請交多一些異族朋友;如果你能夠,請多說異族語言;我們都能做得更好,或許,我們之間不會再那麼陌生。多一些了解,少一些先入為主;多說『我們』,少說『他們』。」
他察覺馬國社會存在族群越來越疏離的挑戰,這是由於「這一代人的異族語言能力比上一代差,甚至完全不能溝通」。
身為大多數族群,我們責任更大
這樣的感概即使過了快十年,也適用於相鄰的新加坡。唯一不同的是,華族在馬來西亞是少數族群,在新加坡卻是大多數族群。
作為大多數族群,我們更少交到異族朋友的比列更高,因此更有責任、有意識的從年幼在學校推廣對各族文化的認識,做到相互融合的地步,而不是表面點頭、長久停頓於享受友族美食的局限。

2023年晚晴園舉行的慶中秋活動吸引許多華族小朋友前去提燈籠。(海峽時報)
身為華族,我們萬萬不可陷入自我感受良好、感受更為優越的迷思,而拒絕多認識身邊其他的族群。這樣的群眾心理只會加深族群間的隔閡,甚至在將來成為點燃矛盾或暴力的可能性。
我和家長朋友了解,有些在華文學校為背景,至今華人占絕大多數的學校的小學生,竟然不知道印度族和馬來族原來是不同的族群。
家長也驚呆,趕忙讓孩子多方面了解,或者鼓勵孩子升上中學後接觸更多的異族。這意味從小灌輸有多重要,而不是流於多元族群,多元文化的口號而已。
事實上,新加坡的多元文化社會蘊藏多少的文化寶藏,可以滋養本土人文景觀的繁榮發展。成立於2007年的鼎藝團就是充分發掘其中寶藏的樂團,它是本地傑出的華樂室內樂團之一,宗旨在通過演奏華樂傳統音樂與跨流派現代作品,弘揚與推廣新加坡華樂室內樂。
去年6月1月,我受邀出席鼎藝團的《「消逝中……」系列:古早童謠叮噹響》音樂會。這是該系列音樂會的第三回。

由鼎藝團呈現的《「消逝中……」 系列:古早童謠叮噹響》音樂會,重溫快被遺忘的著名華族各種方言、馬來族及印度族童謠。(作者提供)
該音樂會聚焦專屬新加坡音樂文化遺產——童謠,重溫快被遺忘的著名華族各種方言、馬來族及印度族童謠,並以新時代的編曲呈現,為經典兒歌注入新生命,句句都唱入我們心坎里。 我們觀眾一起唱著友族的童謠,內心感動莫名,久久無法忘懷。

馬來童謠。(作者提供)

潮州童謠。(作者提供)
上世紀70和80年代,我們新加坡的小學生可是至少會唱一首友族的歌曲,從小就會唱,到現在也還記得。
試問,現在的孩子還會嗎?如果每個人都會唱著異族的歌曲,社會提供更多資源讓我們了解他們的文化、文學和藝術該有有多好!
在我們過度功利主義,注重功名與成績的教育系統中,應該大量注入軟性的跨文化內容,讓相互尊重建立在深厚的認識和交往當中,而不是滿足於彼此表面的和諧。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身為大多數華族的我們還是沒能交幾個異族朋友,但希望少數族群能更為輕易交到華族朋友,使我們這個多元種族和文化的社會能不斷交織出一首首動聽悅耳與和諧的美麗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