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poly (理工学院,介乎中专与大专之间),这几天准备考试。我先生两年前走了。 ”她说,语气平淡得有点无奈。
“那你要一个人照顾家庭, 很辛苦啊。”
“我是苦命啦,很小就跟着爸爸出来跑小生意,一辈子没停过。 现在一个人了,还要供他们读完书。 ”
“Aunty, 你只是劳碌命而已啦。 ”
“是是是!你说得对!”她听上去很感激,仿佛遇到知音。“上次去算命,算命先生也是这么说。”
然后话题一转:
“那天去医院看我妈妈了。”
“没什么事吧?”
“老了咯。 过几天还要去拜拜我爸爸,还有先生。 本想在家里供佛像, 后来想想算了。 以后我走了, 小孩不懂, 随便扔掉,不好。 ”
电台传来诡异的音乐,凶宅里的木门,被看不见的东西拂过,幽幽地吱吱作响,女人突然高声尖叫,把心都喊毛了。低沉的男声最后冒出来,听不懂在说什么,应该是午夜鬼故事节目开场。
车上突然很安静。 我以为她也被吓著了,没想到问题又倔强地站起来:
“你先生疼你吗?”
“嗯, 挺疼的。”
“那就好。 我先生很顾家的, 一休息就带孩子出去玩。两个人结婚,年龄什么的算啥,会照顾家就好。 ”
“哦”。我换了个语气词,她没有留意也不在意,仿佛只要有人回应,就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我全身都痛呢。 那天去针灸了,好点。 哎呀, 一次得要好些钱呢。 那天我女儿病了,也去看医生了,又要花些钱。 ”
“你小心身体, 别太累了。 ”
“好,谢谢。”
车停了。
Aunty拿出雨伞拐杖,先伸到车外,在地上立稳支撑点,再用另一只手咬住扶手。身子像一袋大米,在两点之间,晃了几下才晃下车。
“谢谢,晚安。”她对大家说。
“晚安。”我说。
门很快合上。
我透过茶色玻璃,看见两条被严重压弯的腿,一深一浅,一浅一深,艰辛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