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萬個大男人，垂頭喪氣坐在草地上，等待著被人發落前往戰俘營。他們真的是男子漢嗎？他們真的是軍人嗎？
臭名昭彰的靖國神社，想必大家都有所耳聞。
在它最西端，就在本殿後方西北角的厚皮香樹上，懸掛著一片約相當於A3大小的鋁製牌匾，用上了幾百個字來歌頌一支日軍部隊和他們的指揮官。
這個部隊的名稱就是「近衛步兵第五連隊」（下稱「近步五」）。
「近步五」的全名是「近衛步兵第五連隊」。當年南侵日寇頭子山下奉文手下三個師團當中，最不被山下看好的「東京少爺兵」，就是近步五。
在新加坡攻城戰中，近步五被山下奉文指派去佯攻烏敏島，聲東擊西，因此他們也是南侵日軍當中，最後才跨過柔佛海峽的師團。
近步五從兀蘭、三巴旺、義順、碧山來到麥里芝蓄水池東端，「一路平安」，沒有顯著戰功，因此，在夏天的戰功龍虎榜上是唯一未被嘉獎的師團。
雖然不會打仗，但屠殺平民則是近步五的最強手藝。在肅清大屠殺期間，由於華人最聚集的市中心已經交給了以憲兵為首的警備部隊，山下奉文把市區以外的整個新加坡交給了由岩畔豪雄率領的近衛步兵第四和第五連隊。
換句話說，新加坡島以及德光島、烏敏島、聖淘沙（當時叫絕後島）島等地華族居民的生死權限全都交給了近衛師團。
戰後在新加坡全島各地一共發現了34處亂葬坑，但是由於日軍燒毀了所有機密檔案，至今各國研究學者都無法確定埋藏地點（即白骨被發現地點）和行刑者（日軍部隊）的相關關係。
不過，常識告訴我們，近衛師團所殺人數沒有過半也不會少過一半太遠。
1955年左右，日本人在新加坡後港的日本人墓地公園的一個角落，靜悄悄地為戰死在新馬的皇軍部隊建墓立碑，其中就有《近步五戰死者之墓》，多少年來總有人前來招魂拜祭，從未被日本人遺忘……
日本「大間諜」 岩畔豪雄
前文說到，市區以外的整個新加坡交給了由岩畔豪雄率領的近衛步兵第四和第五連隊。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岩畔豪雄是日本的「大間諜」，以搞陰謀詭計著名。
1937年初，岩畔豪雄在模仿美國CIA設立一所防諜機關，其暗號為「山機關」（Yama Kikan），但它是不公開的「地下組織」。
盧溝橋事變之後不久，岩畔豪雄1938年3月又創建了第一所日本公認的防諜訓練學校「陸軍中野學校」，大批量「製造」有訓練有配備的間諜，送往中國和東南亞各地。
緊接著，岩畔豪雄1939年設立俗稱「登戶研究所」的機關，這是一所專門研發特殊電波、特殊科學材料等用以支援秘密戰的機密部門。
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不久，它被改編為「第9陸軍技術研究所」，規模不斷擴大，在日本投降前擁有近100棟建築物和約千名員工。最有名的「成果」包括為間諜們製造假護照，跨洋大氣球炸彈，在中國大量發行中國偽鈔企圖搞亂經濟等。
1941年，岩畔豪雄在日本外務省的安排下，飛到華盛頓協助起草日美迴避戰爭協議，但在後來得知主戰派獲得天皇支持後，灰溜溜地飛回東京，但是遭到主戰派實權者的排斥，被貶派前往東南亞一線戰場，低聲下氣地鑽到山下奉文旗下，參與了1942年2月的新加坡攻城戰和華僑大屠殺。岩畔豪雄雖然被降級流放南洋，但是他搞陰謀耍鬼計從未間歇……
沒有硝煙的「心理戰」
日軍為了準備發動太平洋戰爭掠奪英國的殖民地，參謀本部在1941年10月把第8課的藤原岩市少佐派到泰國曼穀日本大使館，負責組織一支地下部隊，俗稱藤原機關，後簡稱為「F機關」，準備展開一場沒有硝煙的「心理戰」！
他們計劃在新馬等多元民族的土地上進行挑撥離間，讓各民族互相猜疑互相告密，以達到逐個擊破的目的。
筆者2023年6月挖掘到一本藤原岩市在1942年3月提交的極秘《關於馬來工作的報告》。所謂「工作」，在日文里是個貶義詞，指見不得光，鬼鬼祟祟的計謀。
該報告書厚達50頁，藤原岩市向上級報告了他所負責的各個間諜項目（本文受限於篇幅，擇部分使用，願意讀全文的讀者可以自行閱讀《怡和世紀》）。
藤原岩市的項目之一，是對英軍遠東部隊里印度籍士兵施展挑撥離間，使他們「脫英入日」歸順日軍，與日本一起為爭取印度獨立而奮鬥！這麼一來日本既能讓大英帝國早日喪失殖民地，好讓日軍順利占領星馬緬印，又能擁有大量印度兵員充當日本兵的炮灰。
藤原岩市此計頗為見效。例如，當年馬來亞北吉打有條英軍曾經夸言能夠抵擋日軍三個月的「日得拉防線」，但是，藤原岩市事前派遣間諜從泰國潛伏入境，勸誘了約80名印籍士兵，結果日軍在12月11日開始攻擊防線，12日英軍就大敗而逃。
此外，在雙溪大年，約180名向日軍投降的印度兵，在逃離戰場時槍殺了英軍將校。
另一個計劃代號「龜工作」，由F機關派出諜報員約30人，以怡保和吉蘭丹州為基地，展開如散布謠言、切斷電線、放火等活動，解散馬來義勇軍1080名，森美蘭1500名並且殺死數名白人，在Batu Anam放火燒火車頭，在新山附近進行切斷電線等破壞工作，致使停電、製造不安。
藤原岩市的絕秘《關於馬來工作的報告》還有個重要章節，記錄了至關重要而且鮮為西方所知的統計數據，那就是新加坡淪陷後第二天（2月16日）早晨，藤原機關所統計的有色人種俘虜人數為：印度人2萬9000名，馬來人362名，歐亞混血23名以及支那人27名（即華僑）。再加上從馬來半島戰役中俘虜過來的印度兵，合計總人數為5萬5871人。
有鑒於此，藤原岩市還在報告結語特別呼籲膳食部門，讓他們注意提供印度人愛吃的奶油、咖喱、牛奶、辛香料等等，簡直是無微不至。
早已聽聞日軍善待印兵的印度籍戰俘們，哪有不喜悅萬分之理？就有這麼一位日軍攝影師在2月16日早上，捕捉到了一張印度兵士們愉快地從國泰戲院前面的馬路，走向戰俘聚集地花拉公園的場面。
這張照片背面寫著日文「昭和十七年二月十六日」「歷史性的新加坡淪陷之日」「新加坡最高建築物上掛著日本國旗」等句子。
當我們了解了前述日軍的離間計後，這張照片中印軍士兵為何走得自由散漫，有如學生出去郊遊一般，就容易理解了。
我們還可從藤原所呈報的數據觀察到兩個重點：第一，藤原機關的統計很精細，不籠統不馬虎，精準到個位數；第二，在如此嚴格點算的基礎上，得到華僑士兵僅有27人，這個數字本身所承載的歷史意義！
這27人是誰？筆者猜他們應該是星華義勇軍的殘部，抑或是在最後幾天撲上前線的華族子弟生存者。日軍入侵新加坡時，星華義勇軍已經發展到約4000人的規模。倘若這些數字屬實，4000人里只有27人存活的話，這支華人部隊的戰死率是多高啊！
最丟臉的全體照
1942年2月15日，新加坡淪陷，正如英國首相邱吉爾所承認的，那是大英歷史上最糟的災難和最多士兵被俘的戰役。大英帝國的這場敗仗，敗得有多難看呢！
第二天（2月16日），花拉公園大草場擠滿了前來報到的英軍戰俘，日媒記者從一個較高的位置拍下了當時英軍們的窘態，展示一道多麼令人不解的「風景線」呀！
幾萬個大男人，垂頭喪氣坐在草地上，等待著被人發落前往戰俘營。他們真的是男子漢嗎？他們真的是軍人嗎？在日本那兒恰恰相反，這張「英軍戰俘全體照」立即變成日本有史以來的「最高成就」和「最佳戰績」的證書、獎狀！
不但在戰時被日方各種報刊、畫家、漫畫家用來大肆宣傳皇軍神威，曾參與新馬戰役的華僑大屠殺推手，戰後從政當選參眾兩院議員的辻政信，在他回憶錄的內頁，特地選用這張醜陋的圖片，以誇耀自己的功勞。
這張照片同時也是藤原機關驕傲的成績單，不過，它立即被更有勢力的人物占為己有。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本文原題《看不到的日軍——日本間諜部隊初探（上）》，載於《怡和世紀》第52期
可前往草根書室、友聯書局、友誼書齋、新華文化、紀伊國屋書店購買，馬來西亞讀者可到吉隆坡學林書店垂詢
怡和世紀丨來源
怡和世紀丨圖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