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歲的少男少女究竟該不該獲得投票權?
這道經年累月仍找不到標準答案的課題,(1月28日)新加坡政策研究所主辦的新加坡透視論壇小組討論會上,再次激起各家意見的碰撞。
會中有人提到,這是假以時日終會發生的事;也有人認為調低投票年齡得先考慮青少年的政治成熟度;也有人提到,降低投票年齡可以彌合世代之間在社會政治課題上的分歧。
新加坡是個「異數」
據統計,全球已有超過九成國家的18歲公民擁有投票權。
對新加坡政治體制有深厚影響的英國,早在1969年就已將投票年齡從21歲降至18歲。
在亞洲,傳統上社會較保守的日本和韓國近年也相繼開放18歲投票權;鄰國馬來西亞亦在2019年修憲,把投票年齡門檻下調至18歲;幾個東南亞國家如印尼、菲律賓、泰國等也都已落實將投票年輕限制調低至18歲。
這似乎讓21歲以上公民才有權投票的新加坡成了「異數」。
究竟是否賦予18歲公民投票權,持續在本地引發正反論述的交鋒。

新加坡是少數未將投票年齡門檻降低至18歲或以下的國家。(alamy)可以拿槍保衛國家卻不能投票?
在新加坡,主張把投票年齡門檻調降至18歲的一方,最常提到的論述是:18歲公民所承擔的責任和擁有的權利是否相符?
18歲公民在不少方面已達法定成年的年齡門檻。
他們可以結婚成家,同時必須擔負完整的法律責任,不再被置於未成年的保護傘之下。一旦犯下重罪,就得接受法律制裁,即使死刑也無法逃過。
尤其18歲的新加坡男生必須服役當兵,但保家衛國之際,卻無法在決定國家未來方向的選舉中投票,更被認為是現有投票年齡限制的最大矛盾。
因此,主張調降投票年齡的論者認為,在攸關年輕人的公共政策上,年輕人沒有發聲和參與的管道,就是一種權力義務不對等的不合理現象。

18歲成年男性有義務拿槍保衛國家卻不能投票選政府,被認為是本地投票年齡限制最大的矛盾之一。(聯合早報)
但與此同時,新加坡政府多次強調,現階段沒有計劃將投票年齡下調。
其中,教育部長陳振聲在過去四年里,至少已經四度在國會闡述政府的立場。
最明確的一次說明,來自陳振聲在2019年代總理李顯龍在國會做出的一段回應。
當時他說,投票是非常嚴肅的決定,因此需要足夠的經驗和成熟度。
2023年2月,針對工人黨主席林瑞蓮的提問,陳振聲又再進一步說明新加坡不調降投票年齡的理由:
「調降投票年齡的若干國家中,有的是為了增加投票率,有的是為了在政治上取得優勢。
新加坡不存在第一個問題,也絕對不應該為了第二個原因這麼做。
有的國家調降投票年齡後,由於政治上成果和預期不符而感到後悔,但基於政治因素,他們不會公開承認。其他已經這麼做的國家,也不清楚這是否為他們帶來了更好的政府。」
下調投票年齡未必對特定陣營絕對有利
一般而言,年輕人被認為反建制的傾向較強,通常會比較支持反對黨。
年輕人也普遍被認為對進步主張接納度更高,相較其他年齡層選民,更關注兩性平權、環境保護和社會公義等議題。
但一些國家的經驗顯示,將投票年齡下調,不盡然會給某些政黨帶來絕對優勢。
2019年修憲開放18歲選民投票的馬國是個鮮明例子。
當地的年輕選民群體過去長時間被認為是希盟票倉所在,希盟在2018年首次執政後,也力推該政策。
但馬國開放18歲選民投票後,年輕選民卻並未像希盟所設想般,更支持希盟的多元進步主張。
相反的,大量馬來年輕選民倒向宗教保守主義,讓伊斯蘭黨所在的國盟於2022年大選掀起了至今仍未退潮的「綠色海嘯」。

馬國將投票年齡門檻下調至18歲後,並未給意識形態較進步多元的希盟帶來更多年輕選票。(Benar News)
台灣剛結束的總統大選,也是另一個能用以觀察年輕選民特性的場域。
台灣和新加坡一樣,是少數法定成人年齡和投票年齡不一致的政體。
2022年,當地曾舉行是否將投票年齡下調至18歲的公投,不過公投最終沒有通過,台灣仍維持20歲才能投票的原有門檻。
當時,外界普遍的看法是,若投票年齡真的下調,意味著選民中屬於「天然獨」世代比例有所增加,對主張台灣自主權的民進黨會更加有利。
但後來局勢丕變,民進黨反倒還要因為投票年齡沒成功下調而鬆一口氣。
在2024年的台灣總統和立委選舉,過往被認為是民進黨優勢板塊的年輕選民群體,在高房價和低薪等議題驅使下,反而成了第三勢力民眾黨的堅實擁躉。大批年輕選民在選舉中把手中一票投給了非典型政治人物柯文哲。
一些高中舉辦的模擬投票也顯示,柯文哲在十多歲的高中生當中,支持率遠超民進黨和國民黨兩大傳統政黨。
換句話說,如果當年台灣真的將投票年齡下調至18歲,原本被認為可藉此得利的民進黨,在尋求連任的征途上或將陷入更艱巨的困境。

台灣年輕選民在本屆大選大幅倒向第三勢力候選人柯文哲。(中央社)
透過馬國和台灣的例子,大致可歸納出年輕選民的特點:
相對於政治忠誠度高、政黨傾向相對固化的較年長選民,年輕人的意識形態是較流動和動態的。
雖然某些政治勢力,尤其是意識形態較進步開放的政黨,理論上會更受年輕人喜愛,但這種情況並非必然。
納入更多年輕選民,意味著選舉結果會有更多可能性。
世界民主的重大變遷就是不斷擴大選民的規模
回首世界歷史,民主之變遷,有很大程度即是不斷地跨越種族、性別、階級等人口特徵的藩籬,從而使選舉更具包容性和公平性。
早期的民主制度只允許擁有一定資產的男性投票,經過一段時間後,才又先後將投票權賦予所有成年男性和成年女性。
美國直到上世紀60年代也都還留存著對黑人不利的選舉制度。
民主制度就是在不斷的實踐當中,突破過去許多被認為理所當然的窠臼。
隨著18歲投票權在全球愈來愈普及,新加坡將來或許也終將步上下調投票年齡一途。
根據當局2019年估算,若將投票年齡下調至18歲,本地將會多出13萬年輕選民。
面臨選舉制度潛在的巨大變革,我們應儘早做出因應,確保投票年齡下調對國家治理帶來的影響是正向而非毀滅性的。
這包括在資訊碎片化的時代,讓學生更早在正規教育中培養對公民社會和政治制度的識讀能力,而這方面的教材,也應儘可能不偏不倚,以不傾向任何政黨敘事的方式呈現。
一些國家的例子顯示,年輕一代更有可能對善於利用新興社交媒體的政治人物傾心。因此,加強年輕人對政治事務的理解和思考能力,將是避免民粹凌駕於民主的必要過程。
面對年輕選民,社會也應避免用「涉世未深」的眼光看待他們。畢竟,政治取向和關注焦點的不同,正是民主社會之所以多元包容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