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月27日,國家商務部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最新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綜合發展水平考核評價結果。
沒有意外,蘇州工業園區再次以優異成績蟬聯第一名實現五連冠。
改革開放以來,蘇州工業園區絕對是一個奇蹟般的存在,但我們也不能否認,新加坡的加盟,才讓這個奇蹟變為了現實。 本文帶大家一起來回顧下1994年前後金雞湖邊的那段激情燃燒和暗流涌動的歲月,為什麼當時風靡全球、風頭無兩的新加坡會選擇中國、選擇蘇州?

小國焦慮
1990年,世界上發生了一件大事:中東海灣戰爭爆發。
薩達姆指揮的伊拉克軍隊舉兵入侵鄰國科威特,幾乎富甲天下的蕞爾小國科威特只堅持了9個小時就全境被伊拉克占領。

在被占領的近七個月時間裡,科威特國家基礎設施遭到大量破壞,財富遭到大量掠奪。
據不完全統計:
科威特國庫里約254萬盎司的黃金和20多億美元的流動資金被盡數洗劫;
科威特庫存的500萬桶高級燃料被掃蕩一空;
科威特的石油設施、工廠機械設備、農技灌溉工具、各種零配件被有組織拆卸運回國內。
科威特人的私人珠寶、金銀首飾和交通工具更是難逃被席捲的厄運。
科威特的伊斯蘭博物館7000幅名畫和其他藝術珍品也被搶個精光。
更加喪心病狂的是,科威特動物園中的珍禽異獸也成了伊軍盤中的佳肴。
就連兵敗撤退時,還不忘了把科威特幾百口油井被點燃,熊熊燃燒的大火產生的濃煙遮蓋了整個天際,形同世界末日的來臨。

這場侵略給科威特帶來的影響是毀滅性的,要不是老祖宗地方選的好,地底下還能不斷冒石油,科威特恐怕就此趴下了。
這場戰爭對新加坡來說,是個巨大的震撼,小國隨時可能有被吃掉的危險。
新加坡和科威特一樣都是小國、都以富裕而聞名,馬六甲海峽無本萬利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
再來看看新加坡的鄰居們:
北邊是馬來西亞、南邊是印度尼西亞。

李光耀曾指出,新加坡面臨著巨大的危險,這種危險來自於馬來西亞和印尼,而這兩個國家又都是伊斯蘭國家,新加坡這個華人國家,隨時都可能翻船。
尤其是馬來西亞,很多馬來西亞人將新加坡視為馬來西亞的一部分,尤其是新加坡獨立後在經濟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後,更讓馬來西亞眼饞。
在馬來西亞國內,有著不少的極端分子一直主張武力拿回新加坡,這讓新加坡如履薄冰。
強鄰虎視眈眈。
新加坡開國之父李光耀在伊拉克侵略科威特後,在他領導的人民行動黨最高層會議上講到:「一個小國不能太富了,我們的錢不能都放在國內,應該向外尋求發展空間,否則新加坡就難有前途」。

人民行動黨在經過一系列研判後得出結論:如果沒有特殊防範意識和措施,新加坡絕對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科威特。
為了避免重蹈科威特之覆轍,避免國內產業因可能到來的戰爭而全軍覆滅,新加坡需要在海外建設一個類似裕廊工業園的產業基地。
中新兩國合作開發的蘇州工業園區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應運而生。

候選城市
選擇中國是毫無疑問的,中國巨大的市場和空間能帶來的高回報率,即將成為全世界投資者的盛地。
1992年小平南巡講話後,世界對中國的基本有了判斷標準,中國不會再走老路。

也就在這個時候,東方醒獅中國正在掀起一場更大的改革開放浪潮。
更加機緣巧合的是,鄧小平也十分看中新加坡的管理經驗和經濟社會發展模式。
鄧小平在南方視察時這樣講:「四小龍」中新加坡算是好的,他們管得嚴,我們應當借鑑他們的經驗,而且要比他們管得更好。
鄧小平這句話出來之後,中國內地的官員成群結隊地往新加坡跑,以便取經回來干自己的四個現代化。
僅1992年這一年,中央各部委和省以上的高官率團訪問新加坡的就有九十八位,各地共有九萬餘人次到這個島國考察取經。
新加坡只是一個島國,面積只有724平方公里(方便對照:蘇州工業園區面積278平方公里),10萬人差點沒把新加坡踩沉。

李光耀認為:中國代表團到新加坡來考察,看到的卻總是零星的片段,永遠無法全面了解整個制度的運作。
當時新加坡的高層普遍認為:去中國給也建一個新加坡模式,讓新加坡和中國的經理人員在同一崗位上一起合作,向中國轉移新加坡的方法、制度和知識。
李光耀認為,這樣一則可以回報鄧公對我們新加坡的褒揚,二則可以尋得一個與我們同源文化的大國的保護。
關於投資中國的具體選址,從1992年到1994年,李光耀6次考察中國,去過北京、上海、深圳、廣東、福建、山東、浙江、江蘇、青島等地。
北京是首都,從政治意義和土地價格上講,新加坡應該是沒什麼機會落戶北京。
上海此時中國正開始以舉國之力開發上海浦東,一方面地價飛漲,另一方面投資了上海,也很難說清是新加坡模式的成功,還是上海的成功,自然也不在李光耀選擇之列。
又由於新加坡人大多是福建、廣東人的後裔,宗親血緣關係比較複雜,熟人網絡會影響正常的商業決策和政府治理,加之台灣人已經在這裡捷足先登,所以李光耀從一開始就明確排除了閩、粵二省。
而時任新加坡總理吳作棟自己祖籍山東,顧念家鄉所以想儘量把項目爭取到山東。
但當時新加坡真正有話語權仍然是退居二線的資政李光耀,他不願意把項目放在山東,因為山東周邊沒有經濟輻射效應一流的大城市。
最終,新加坡的候選人名單里剩下這麼幾個城市:蘇南的蘇州、無錫,山東的青島、煙台、威海,浙江的杭州、寧波。
1991年候選城市基本情況對比

七個城市中,青島、寧波不僅都屬於第一批沿海開放城市,更是享受省一級經濟管理權限的計劃單列市,在1994年又同杭州一起成為副省級城市。
只有蘇州、無錫是普通的地級市。
從勞動力供給來看,蘇州也僅僅排在中游,雖然剛剛走過80年代被鄧小平同志稱之為「異軍突起」的鄉鎮企業大發展階段,經濟總量已達235億元,位列全國第7,在7個候選城市中名列第一,但在500億美元GDP的新加坡面前,也顯得無足輕重。
蘇州最尷尬地方還在於,至今都沒有一個在市域範圍內的機場。
如果光從城市能級和數據指標來看,蘇州應該沒什麼勝算。
這個時候,就需要關鍵人物出場了!

關鍵人物
第一個關鍵人物,毫無疑問是時任蘇州市長章新勝。

蘇州坊間傳聞普遍是:曾參與1992-1993年接待任務的蘇州市長章新勝操一口流利的英語,給李光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而說服了新加坡投資蘇州。
這種說法顯然誇張,當時新加坡全國GDP為500億美元,而投資蘇州工業園這單一項目的意向總投金額就高達200億美元。
這樣一個重量級的政府雙邊項目絕非是一個地方二把手的正廳級幹部就能讓深諳中國官場文化的李光耀放心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章新勝的個人魅力和不懈努力為蘇州爭取到新加坡工業園區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章新勝英語專業畢業、做過外辦翻譯、也赴美留過學;更巧的是,他還曾一度擔任由新加坡老一輩企業家陶欣伯所投資的南京金陵飯店的黨委書記,和李光耀有更多的共同語言。
1992年,李光耀第一次來蘇州,但因為是臨時添加的行程,時間只有半天。

(中新雙方專家在金雞湖上划船考察)
蘇州時任市長章新勝用流利的英語見縫插針地推介起蘇州,不僅解決了語言障礙,章新勝還抓住時機,跟著上了那輛接送李光耀的「加長奔馳」,利用從飯店到火車站路上20多分鐘的時間,用流利的英語和李光耀交談。
章新勝對當時新加坡外匯儲備的各種具體數字了如指掌,清楚新加坡的策略是不把資金放在一個籃子裡而是分散開來投資。他建議李光耀,這樣不如集中力量,在蘇州投資發展一個新加坡式的工業城。
這個建議對新加坡來說無疑是個牽動國力根本的重大舉措,李光耀沒有馬上答覆,而是不斷用反詰表達疑慮。章新勝均一一作答。
列車進站,李光耀本來登上列車,突然,又迴轉身來,提了一個非常具體的問題:「蘇州有國際機場嗎?」

當年的章新勝是這樣回答李光耀的:「離蘇州只有90公里的上海有機場」。
當然,章新勝沒想到的是,這句載入史冊的話也成了蘇州一直以來的遺憾。
第二個關鍵人物,是時任江蘇省委書記、省長陳煥友。

作為經濟大省的主要領導,陳煥友肩負向上與中央直接溝通、向下部署蘇州官員、同時統一省內各部門的思想的核心職責,他的直接參與、親力親為對中新工業園區落戶蘇州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我們現在,很少看到哪件事情是舉全省之力推進的,但當年的陳煥友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