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這篇文章,與其說是人物專訪,還不如說是科普文章。眾所周知,不但新加坡缺水,中國的水資源其實也並不豐富。尤其現在水污染普遍存在並日益嚴重,感謝正因有了像本文主人公這樣科學家的孜孜以求,我們能喝上一口放心水。
納濾之父的芯故事
二十年前的中國,提起納濾一詞,大家還是一片黑人問號。上世紀90年代初,科技新詞nanofiltration剛在美國出現,第一個將它介紹到中國,並把它稱之為納濾的,正是藍偉光博士。
藍博士隨後的人生就與納濾結下了不解之緣。他把這一技術引進中國並開發了一系列基於納濾的工業分離與純化工藝,到處弘揚、推廣與應用,給中國的製藥、食品、飲料、化工等行業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然也給他自己帶來了豐厚的收益。他的「納濾之父」名聲,正是由此口耳相傳,在業界傳播。

藍偉光博士榮獲「2017中國凈水年度人物」稱號
居家凈水--反滲透膜的缺陷
1994年,從新加坡外派到上海工作的藍博士,第一次感受到上海新加坡兩地自來水的差距。上海自來水濃重的漂白粉味道讓他很不適應。
他說,那段時間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水土不服。當時瓶裝水還是高級酒店的奢侈品,在市場上並不普及。為了讓他能夠在上海適應水土、安心工作,他的公司特地在美國為他買了台反滲透膜純水機,這在當年的上海,還算是稀罕的玩藝,安裝使用後,水質大為改善。
一傳十,十傳百,當年的上海,只要是從國外到上海工作的人士,都習慣不了上海的漂白味自來水,因而,到上海的領使館及外國人居住區兜售美國進口的反滲透純水機,竟然成了藍在上海工作時的副業。
為了降低成本,作為一家從新加坡到上海,專業從事納濾技術推廣應用的膜專家,那時候他還慫恿所在公司在美國進口膜芯,再到上海組裝生產凈水機。
然而,好景不長。當時被藍博士兜售,買了反滲透膜純水機的用戶抱怨不斷。那個年代倒是沒有人說反滲透純凈水不含礦物質對健康不利的事,也鮮有人對反滲透膜純水機生產一杯凈水,要排掉三到四杯自來水有意見,因為會買反滲透膜純水機的用戶大多是到上海工作的外國人,收入比較高,多付點水費不算事兒。抱怨主要集中在反滲透膜濾芯的使用壽命太短,沒用太久濾出水的質量就變差了。自來水的氯味一旦濃起來,用戶往往難以接受,由此引發了不少糾紛。
藍偉光在現場調查分析後發現:那個年代,上海的自來水含氯量挺大,而反滲透膜最怕的是氯。所有的反滲透膜純水機,都是依賴前置的活性炭把氯吸附剔除,才能流入反滲透膜去除溶解性污染物。問題是一根活性炭濾芯,吸附容量極其有限,很快就被飽和,結果含氯的自來水直接進了反滲透,膜芯被破壞。
藍博士馬上敦促他的公司,取消上馬組裝生產反滲透膜純水機的項目,因為沒人能解決反滲透膜耐氯的問題,唯一的辦法是強化預處理,增加前置濾芯,以確保反滲透膜不被穿孔破壞。然而,前置濾芯多了,過濾的級數增加,管路變長,成本增加,維護變複雜(當然今天的老百姓被商場的導購員忽悠成凈水機過濾級數越多越好那是另一個故事了,純粹是營銷人的騙術而己)。
這是藍與民用凈水行業的初戀。如果他當時不是有另一個已經如膠似漆的「戀人」--那時的他,在工業界應用納濾膜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那麼他可能會更早置身民用凈水行業,用智慧解決自來水隱含微污染的問題。他的「三達」現在最引以為傲的納濾芯,可能更早就開發成功了。
當然他會走出另外一條創芯凈水之路,也說不定。眾所周知,凈水靠濾芯,濾芯大多數都是用膜做的。但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的膜芯都要依賴進口。而國外流行的凈水濾芯,通常到了中國會水土不服,因為水源水質差異太大了。換句話說「桔生淮南為桔、淮北為枳」的故事,在中國的凈水行業不斷上演。
這一點,藍博士倒是看的很透,所以當年他要求叫停民用凈水機項目,正是因為他原來工作的公司,沒有生產核心凈水濾芯的能力。
兩水之爭——催生了真凈水
世紀之交,農夫山泉與哇哈哈的對立在業內引發了純凈水和山泉水的激烈紛爭。顧名思義,純凈水中只含有水,不含任何礦物質,農夫山泉認為它並不適合人類長期飲用;而就山泉水而言,當時哇哈哈所代表的純凈水陣營則反唇相譏地嘲諷:連南極的冰山、喜馬拉雅山的雪水都能檢測出六六六等農藥了,你用什麼來保證千島湖的水源,不含化學微污染呢?

顯而易見的是,僅做大自然的搬運工,是遠遠不夠的。尷尬的是,當時市場上可供選擇的技術,若想保留水中的天然礦物質,就很難去除水中的化學微污染。熊掌與魚,兩者不可得兼。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純凈水和山泉水的紛爭,讓藍博士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到底能不能開發一種技術,能夠在有效濾除化學微污染的同時,完美的保留水中天然的有益礦物質呢?
他最先想到的是在工業界已用得嫻熟自如的有機納濾膜----雖然有機納濾膜也怕余氯,但對於一個工業化生產的凈水廠而言,雖然跟家用凈水要在有限的體積空間內去除氯害有所不同,預處理的問題,還是挺容易解決的。
因此,藍在2000年 註冊了納濾水的商標,同時他又申請了基於有機納濾膜的凈水專利。這一專利儘管概念上似乎不錯,保留部分礦物質、去除化學微污染,但實際的使用卻帶來諸多問題。
一是在礦物質的保留上,僅能保留鈉、鉀,無法真正保留水中天然存在且人體必需的鈣、鎂、鍶、矽、硒等;而在去除化學微污染方面,一些極小的有機分子也會成為漏網之魚。
換句話說,藍博士在工業應用中最得心應手的有機納濾膜,並不能真正實現既安全又健康的無憂凈水。但如何開發納其所需(保留礦物質)、濾其所慮(去除微污染)的凈水技術,卻成了他魂牽夢繞的追求。
藍在純凈水與山泉水的紛爭中,成功發現了一個市場斷層。然而~科技的創新首先需要發現問題、定下目標,然後才能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案。起先,他是想用自己最拿手的有機納濾膜生產納濾水,保留純凈水不含微污染與山泉水含有礦物質的優點,克服純凈水沒有礦物質與山泉水會有微污染的缺點。
說來有趣,最先把這一思路付諸行動的是天津大學的北洋牌納濾水。有人因此揶揄藍博士,納濾水不是三達的商標嗎?為什麼任由天津大學使用不聞不問呢?他笑說「我的憂傷你不懂」,納濾水作為一個新品類的水,他還真希望越多人參與越好。只是天大的同行們,可能當時並沒有發現他們所採用的有機納濾膜會有缺陷。
有了上述經歷,藍認識到應該跳出技術的條條框框,來開創新品類。由此,他又創造了「真凈水」這一新詞彙。這一次,他沒有去註冊商標,而是鼓勵同行把真凈水作為凈水行業的新品類,一起推廣應用,共同做強做大。

三達膜科技(廈門)有限公司榮獲2017中國凈水行業產品創新獎
對應過度凈化的純凈水、或者沒有真正凈化的山泉水,真凈水的優勢不言而喻。為了避免歧義,藍博士還為真凈水作了如下的定義:真凈水是指在凈水過程中返璞歸真,去除了水中各種外源的微污染、保留了水中天然存在的礦物質,既安全、又健康的好水。
如何才能實現真凈水,卻是知易行難。他嘗試了各種方法,利用其在新加坡與中國的研發平台,做了大量的探索性工作,試圖改進他極為熟悉的2D有機納濾膜,以實現真凈水的目標。然而,他做的無數實驗均以失敗而告終。
峰迴路轉---與徳國專家結緣
2004年,偶然的機緣巧合,藍博士獲得了一個收購德國著名的膜公司邁納徳的機會。這家公司是由當時的世界500強企業、德國化工巨頭赫司特旗下的膜技術部門,與阿克蘇·諾貝爾旗下的膜組件公司重組而成。
邁納德有著深厚的技術底蘊,但當時它的現金流幾乎枯竭,新加坡上市的三達膜有意進行併購,卻隱含著極大風險,因而遭到了董事會的極力反對。但藍從三達膜需要德國人嚴謹的工匠精神、目標公司超強的硏發能力的角度考慮,費盡周折後終於苦口婆心說服了他的同僚,支持其實現了這一併購。
隨後的事實證明,這一成功的併購,為之後三達膜發展上游膜材料,打造產業鏈,奠定了良好基礎。
然而在當時,這個決定卻並不被人看好:一面是一個德國老牌的膜材料製造企業,另一面是一個植根中國的膜應用技術公司,雙方在文化上的差異太大。尤其當時中國TCL收購法國Thomson 電視,台灣明基收購西門子手機部門,紛紛失敗。陰影籠罩的市場環境下,更是不被人看好。
那個時候,安心做好三達極具優勢的工業膜分離與應用,就能夠很好地保證企業利益,為什麼非要去冒險不可呢?只因藍博士一心想著通過併購,加強其技術開發的水平、解決問題的能力。然而,要整合德國人的硏發隊伍談何容易?真正的技術壁壘要怎樣才能打破?他 的義無反顧,在當時的確沒有人懂。
那時候,一個華人以第一大股東的身份,出現在一個德國企業的董事會,還是十分罕見的。初次的董事會,邁納德的管理層以及核心技術人員略顯不自在;但藍對於膜技術與應用的分析,讓一個原本一小時的董事會,不知不覺演變成了整個下午的技術交流會議,就連傍晚在德國古堡喝著黑啤酒的時候,他也不忘討論膜技術在啤酒發酵工藝上的應用與市場機會。
至於管理,藍博士只是向他的德國同事分析了TCL收購Thomson電視失敗的原因,及當年中國收復香港時採用的港人治港成功策略,並藉此表達了他希望德人治德的想法,嬴得了邁納德管理層與技術人員的信任與好感。
有了良好的開端,接下去的路就走得順了。邁納德的管理層帶著他遍訪了他們在德國合作的大學、研發機構與企業客戶,並與許許多多的德國專家深入交流,探討膜技術的前世今生及未來發展的方向。
關於那段經歷,藍博士笑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與其呆在實驗室苦苦思索,不如找行家喝徳國啤酒交流思想。
膜界「異類」——3D無機納濾芯
3D無機納濾芯的靈感,正是得益於到德法交界一個稱之為Saarbrucken的小鎮的旅行。那天晚上,好客的主人是德國知名的納米技術專家,他告訴藍偉光,無機納米材料製備技術的飛速進步,將改變傳統的有機膜分離過程,因為前者可以製成3D材料,使吸附與過濾的過程同步進行,從而提升膜分離的效率,使許多2D的有機膜無法做到的事都可以實現。

Suntar SC-4 凈水機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藍博士突然有了利用天然無機材料製備納濾芯的靈感。如果從有機到無機,從2D到3D,為膜過濾增加一個維度,讓過濾與吸附相結合,製備獨特的無機復合陶瓷膜濾芯,很有可能解決困擾他多年的百思不得其解難題,即如何在凈水的過程中,保留天然有益礦物質的同時,去除外源的化學微污染,以此實現真凈水的目標。
瞬間的靈光乍現,讓他興奮異常。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是一個再好的靈感,也僅僅是一個idea。他明白,要將這靈感轉化成現實,需要一個科學基礎紮實,卻又富有想像力的研發團隊。
當藍博士從德國回到新加坡後,立馬與三達的技術總監一起制定了技術方案,搭建納濾芯研發項目小組。藉助他在學術界的名氣以及三達的平台,很快建立了一個年輕精明能幹的研發團隊。
他們以市場上已經使用多年的英國皇家道爾頓陶瓷濾芯為參照物,仔細分析其優缺點,發現它在澄清水質、濾除病原微生物是極其有效的,但對氯代有機物及化學微污染的剔除卻無能為力。
搞凈水的人都知道,要想把氯代有機物及化學微污染去除,活性炭的吸附截留仍然是迄今為止所有凈水材料中的最佳選擇。但它的缺點是,一般的活性炭濾芯處理容量太小,很快達到吸附飽和,而且極易滋生細菌等病原微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