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紀行(五):
時光交錯的文化浮島——甘榜格南
文/王尤清
結束小印度的參訪後,跟隨導航步行約十餘分鐘,便來到甘榜格南(Kampong Glam)。在新加坡這個高度現代化的都市叢林中,甘榜格南像是一座被歷史眷顧的文化浮島,靜靜地矗立在時間的流沙中,將新加坡的百年文化交融史摺疊在縱橫交錯的街巷裡。
我站在街口,迎著午後炙熱的陽光,感受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街一巷,仿佛每個角落都存留著往昔的呢喃。 略帶悶熱的微風裹挾著丁香的馥郁掠過蘇丹回教堂(Masjid Sultan)的金色穹頂,在巴梭拉街轉角,看著戴頭巾的馬來婦女與披紗麗的印度姑娘擦肩而過,她們的身影倒映在土耳其燈飾店的玻璃櫥窗上,恍惚間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一千零一夜》的殘頁。

蘇丹回教堂(Masjid Sultan)的金色穹頂 這裡曾是馬來貴族和阿拉伯商人的聚集地,如今,它不僅僅是一個歷史文化保護區,更是一處阿拉伯文明在新加坡交匯的印記。不同的文化在這裡碰撞、調和,最終呈現出的不是突兀的拼貼,而是如萬花筒般絢麗和諧的新生圖案。
來到甘榜格南中心,蘇丹回教堂(Masjid Sultan)的金色圓頂在陽光下閃爍著莊嚴的光輝,穹頂四角的宣禮塔像四支指向天空的毛筆,在藍天上書寫著印度-撒拉遜風格的建築密碼。四周白色的牆體和精美的拱門,讓人仿佛一腳踏入了阿拉伯世界。
蘇丹回教堂(Masjid Sultan)是新加坡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清真寺之一。這座清真寺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824年,由新加坡首任蘇丹胡先沙(Sultan Hussein Shah)倡建。相傳,當時蘇丹收到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津貼後,決定在甘榜格南建造一座足以彰顯王權的清真寺。
如今,儘管甘榜格南早已不再是蘇丹的領地,但這座回教堂依然是穆斯林信仰的燈塔,也是新加坡多元文化的象徵。

清真寺內 走進寺內,空氣里瀰漫著沉靜的木質香氣,斑駁的光影透過彩色玻璃窗灑在祈禱大廳的地毯上,仿佛是時間留下的詩篇。有人在默禱,有人靜靜端詳著牆上的裝飾。這座清真寺最獨特的地方,莫過於其金色圓頂的基座——用無數箇舊玻璃瓶鋪砌而成。這些玻璃瓶來自當年甘榜格南的穆斯林社群,他們為建造這座清真寺而紛紛捐獻家中的物品。
如今,歲月流轉,這些玻璃瓶仍然安靜地鑲嵌在歷史之中,折射著人們虔誠的信念。
離開蘇丹回教堂,沿著阿拉伯街(Arab Street)漫步,空氣里瀰漫著異域香料的味道——沉香、檀木、肉桂、番紅花,層層疊疊的氣息交織在一起,讓人仿佛置身於中東的香料集市。
街邊的店鋪錯落有致,木質門框上鑲嵌著伊斯蘭風格的雕花,一家家香料鋪、地毯店、手工藝品店、布匹行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我被一家香料鋪吸引,門口掛著一排銅壺與香爐,微風拂過,帶起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阿拉伯街(Arab Street) 漫無目的的走進一家店鋪,里擺放著各種銀制器具,其中一隻雕刻精美的銀壺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斑。我忍不住伸手觸碰,那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我想起了絲綢之路上的駝鈴聲,想起了那些遠渡重洋的阿拉伯商人,他們曾在這片土地上定居、交易,讓新加坡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驛站。
當我把玩著大馬士革鋼製成的星月吊墜時,忽然聽見店門口傳來熟悉的閩南語——三位華人老太太正在挑選開齋節禮物,她們用摻雜馬來語的福建話與店主討價還價,仿佛這本就是最自然的交流方式。
轉過街角,來到哈芝巷(Haji Lane),這裡的氣息陡然一變。窄窄的小巷兩側,是色彩斑斕的塗鴉牆,每一面牆壁都仿佛是一幅狂野的畫作,肆意噴洒著藝術家的激情與想像。 一隻巨大的藍色貓頭鷹睜著銳利的雙眼,仿佛在窺探世界的秘密;旁邊是一位身著波西米亞風長裙的女子,長發隨風飄揚;再往前走,牆上突然躍出一個卡通風格的機器人,與不遠處的阿拉伯風格建築形成奇妙的對比。

哈芝巷(Haji Lane) 哈芝巷就像是甘榜格南的靈魂出口,它包容著新舊交融的矛盾,卻又渾然天成。白天,這裡是文藝青年的天堂,夜晚,則成了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微型夜市。街頭樂手抱著吉他低聲吟唱,酒吧里傳來輕快的拉丁音樂,微醺的遊客在彩燈下低語交談。
這條巷子,像是一條時空隧道,一端連著阿拉伯商人留下的過往,一端通向屬於新一代的創意未來。 巷口的流動餐車正在售賣叻沙風味的塔可餅,墨西哥玉米餅裹著椰漿辣湯的滋味,像極了這座城市的性格——永遠在解構與重構中尋找新的可能。當不同文明的色彩在這裡碰撞調和,最終呈現的並非刺目的斑駁,而是如萬花筒般絢麗和諧的新生圖案。
在這裡,歷史不是被封存在博物館裡的遺蹟,而是活在每一條巷道、每一座建築、每一縷香氣之中。 甘榜格南的魔力,或許正在於它讓每個時代的文化碎片都找到了安放的縫隙——就像那些藏在戰前店屋二樓的中東茶室,推開花窗就能觸摸到二十一世紀的星空。
2025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