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銜接新橋路與禧街的哥里門橋
俗稱「大坡二馬路」的新橋路,很明顯是以一座橋命名。那是跨越新加坡河,由愛爾蘭建築師哥里門所設計的一座橋。當時,哥里門橋是河上的新橋,在南面與橋銜接並於1842年建造的街道,就稱新橋路。
自那時起至現在,這座新橋竟經歷過不止一次的拆除、重建。最「新」的一輪是在1980年代,一座,或者更準確地說,兩座合體的鋼筋混凝土橋,取代了原有的鑄鐵橋。而初出茅廬,新加入PWD(公共工程局)的筆者,竟有緣參與了其設計。
新哥里門橋向舊橋致敬
原有的鑄鐵橋我是熟悉的。學生時代,多少次從新橋路住家搭巴士到公教中學上學,巴士定走過這座由市政工程師麥里芝設計的橋。我特愛其鑄鐵欄杆,以及橋墩上八個鑄鐵燈柱和其懸垂的吊燈。
加入PWD後的幾個月,忽然接到重建哥里門橋的任務,有點驚訝。好好的一座古橋,為何要拆呢?「為了將新橋路改成雙向」是上司陳先生的回答。更令我感到不自在的是,橋的設計其實已由工程師做好,一切都符合實用性卻毫無性格。我的任務是如何在此基礎上將之優化。
那是1984年。我國對歷史性建築的保留尚處於起步階段。除了少數古蹟受法律保護,其餘說拆便拆。建築如是,橋更不用說。然而,高層人士畢竟覺得新橋不應只是實用,還須具特色,遂引出一座向舊橋致敬的新橋。
二戰之後,現代主義(Modernism)席捲全球。一些建築師將「形體跟隨功能」教條推向極端,使世上出現除滿足基本功能之外一無所有的建築。這造成1970年代末後現代主義(Post-Modernism)崛起,重新發現傳統建築優點,尤其是作為一種與人們溝通的,他們所熟悉的語言。建築師甚至可從傳統建築「引經據典」並將之與現代表現手法結合,仿佛做一篇文章。
在實用性框架里創新
本著對舊橋致敬的態度,年輕建築師修改原有設計,借後現代主義譜出新章。引入的元素包括:一、保留與修復舊橋上的鑄鐵燈柱並用於新橋;二、從舊橋八角形橋墩獲取靈感,於新橋橋墩設觀景台;三、按舊橋欄杆比例與圖案,置新鑄鐵欄杆;四、以傳統「上海灰泥」為面飾,並在橋墩內開拱洞和設凹線,「引述」傳統蝕砌語言;五、在車行道邊以花槽取代原有鐵護欄及在橋的兩邊增設花槽。
PWD的職場文化保守,項目注重實用性包括易於維修。沉默寡言的陳先生卻是在種種局限下頗能創新的建築師,設花槽而響應當年我國花園城市願景的行人天橋是他的原創。小小花槽的引入,包含和園林部門的密切磋商並在設計上對各種維護問題的解決。這一切他都細心解說,我也將此處事方式用於新項目。
所有的建議都順利通過部門頂層上司,令我始料不及。至今記得「在車行道邊以花槽取代鐵護欄」一項,和我合作的公路組工程師並不贊同,便和他一同見其上級。我以「花園城市」為由懇請他接納新建議。這位資深工程師想了想,說:「堅固的花槽也能起防護作用,這個建議是可行的。」令我十分感激。
為了讓公眾都清楚新橋取代舊橋的來龍去脈,特設一記述此事之石匾牌於橋上。慶幸撰寫的工作落在我身上,不忘指出新橋八根燈柱乃是舊橋原物。可嘆今日匾牌尚存,原燈柱若干年前不知被哪個部門以新燈柱取代,下落不明。
牛車水花園天橋送舊迎新
新哥里門橋於1990年竣工。兩年後,陳先生給我另一項新橋路上的「新橋」任務:設計一座本地前所未見的花園天橋,以取代連接寶塔街和珍珠坊,跨越新橋路和余東旋街的行人天橋,令我喜出望外。

▲從新橋路看牛車水花園天橋
原天橋我一點也不陌生。看著它建造,造成後又常用它。此橋最大的缺點是兩端的樓梯狹窄,農曆新年必定大阻塞。想到有機會在設計中解決這個問題,且能為牛車水老街坊提供一個鬧市中的花園,無比興奮。
依然受後現代主義影響,注重建築語言與使用者溝通和突出地方色彩。從上海豫園的龍牆取得靈感和呼應大華戲院祥龍瓷磚圖案,整座橋含祥龍騰雲的寓意,並體現在橋上結合花架的有蓋曲廊、欄杆的鱗狀裝飾,以及祥雲狀的小花床中。大花床從高處看則似蝙蝠,寓意明顯。此外,更設中式涼亭,並和景觀設計師緊密合作,廣植會開花的樹木、灌木和攀緣植物。
花園天橋1996年落成,三年後PWD走入歷史。目前橋仍健在,在細節上已有不少改動,包括一座涼亭被移到在美感上不大貼切的角落,寓意龍身的花架有蓋曲廊全被新穎玻璃廊取代。原建築師對這一切無可奈何。最感寬慰的,是從牛車水老街坊口中知悉他們喜愛這座橋,並早已視之為聚會的好去處。
(作者為本地建築師兼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