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磊 博士
范磊，法學博士（國際政治專業），山東政法學院新加坡研究中心主任，察哈爾學會研究員，深圳大學新加坡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主要從事新加坡國別、比較政治、公共外交等領域的研究。
內容摘要：新加坡第四代領導人在千呼萬喚中隨著新一屆人民行動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的組成而浮出水面，王瑞傑最終勝出獲得委任成為人民行動黨新的第一助理秘書長，並在2019年5月正式成為新加坡現任內閣中唯一的副總理，這也就意味著在新一屆大選之後，王瑞傑將會代表人民行動黨組閣成為新加坡第四位總理。人民行動黨為什麼會選擇王瑞傑，王瑞傑有哪些過人之處，在其接班之後將會面臨哪些挑戰和機遇，都成為輿論和社會普遍關注的課題。這些既是世界對後李光耀時代的新加坡發展的期待，也將考驗著王瑞傑及其所帶領的新一代領導團隊的政治智慧，相信履歷完整、能力卓越、經歷豐富、民意基礎穩固的王瑞傑會在這場考試中取得不錯的成績。
關鍵詞：新加坡，王瑞傑，第四代領導人，人民行動黨，任人唯賢
新加坡總理公署2019年4月23日發表文告宣布，從5月1日生效的內閣調整，現任財政部長王瑞傑升任現內閣唯一的副總理並將繼續兼任財政部長，並繼續領導未來經濟委員會和國家研究基金會。李顯龍總理休假或出訪期間，王瑞傑將行使代總理職責。6月9日，李顯龍總理宣布休假一周，休假期間將由王瑞傑擔任代總理。此舉進一步強化並固化了王瑞傑作為新加坡第四代領導人領軍者即下屆總理人選的地位，雖然自2018年1月份被推舉為人民行動黨第一助理秘書長開始，這一地位已經基本明確。在4月底的內閣調整以後，新加坡的第四代領導班子接班工作進一步明朗。人民行動黨為什麼選擇王瑞傑作為接班人，王瑞傑有哪些過人之處，這些都與人民行動黨幾十年來所秉持的人才選拔機制有著密切的關係。而也正是經歷過了人民行動黨的層層選拔使得王瑞傑在接下來領軍新一代領導班子的具體工作中將能夠更好的抓住機遇以及應對潛在的風險和挑戰。
任人唯賢與人民行動黨的人才選拔
對於任何一個政黨而言，對優秀人才的吸引和培養都是其政治實踐的重要基礎和保證。人民行動黨任人唯賢的執政理念認為「有好領袖才有好政府」，「假如新加坡被平庸與投機主義者所控制，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只要五年，新加坡就會垮台……就會被解體」，「我們必須有一批具有良好品行、品格高尚及令人信服的人才來當政，新加坡才能成功」。[]正是基於此認知，行動黨政府利用執政優勢所掌握的豐富的經濟與社會資源，幾乎壟斷了人才培養和遴選的渠道，以主動邀請和遊說的方式延攬社會精英，納入行動黨陣營，最終造就了強大的治理團隊。[]
行動黨的黨員有普通黨員和幹部黨員兩種，其中普通黨員占絕大多數，約為95％左右，幹部黨員雖然比例較低，卻個個都是黨的骨幹，是內閣成員和國會議員的主要組織基礎。一般而言，人民行動黨的人才選拔標準中很重要的一個標準就是看候選人是否具有4C，即能力（Capability）、品格（Character）、獻身精神（Commitment）、同情心（Compassion）。[]通過這種標準而遴選的黨員一般都符合社會精英的基本標準，都是在本領域的佼佼者，而人民行動黨之所以注重精英政治堅持任人唯賢，根本原因就在於只有這樣，人民行動黨才能在激烈的國際競爭和面對國內反對黨的壓力時保持優勢，最終贏得選票，並引領新加坡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上能夠不斷取得成功。
除了任人唯賢之外，人民行動黨也非常注重領導人和行動黨自身隊伍的更新換代，亦即在保持隊伍的專業化之外，還要確保隊伍成員的更新和新生代領導人的培養。比如雖然李光耀1990年才辭去總理職務，但是行動黨早在1980年代初期，就已經開始醞釀尋找接班人的事宜，並最終在經過多年的考查和歷練之後，於1990年將國家交給年輕的領導人吳作棟，實現了領導人的第一次更替，而2004年李顯龍執掌政權則將這種領導人輪替方式以制度化的形式固定下來，為國家的政治發展和權力移交奠定了良性的基礎，提供了重要的參照。
時代的發展尤其是國際競爭和國內壓力的持續提升對行動黨自身的變革和人才隊伍更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吸收更多的青年人實現隊伍建設的可持續性已經成為緊迫要求。現任貿工部高級政務部長許寶琨醫生即是人民行動黨近年來選拔的優秀新生代。雖然，在2013年年初榜鵝東補選時競選失利，但是李顯龍總理仍然對他在那次補選中的表現給予了肯定：「我有意在未來的選舉派他上場，以讓他成為我的團隊的一分子，為新加坡服務。」[]許寶琨2015年大選時加入宏茂橋集選區，大選後即被委任為國家發展部政務部長，如今再次轉任貿工部高級政務部長，充分凸顯了人民行動黨對許寶琨實力和能力的認可。
可以說，「人民行動黨政府內部機制調整的目的是要維持自己的統治和發展經濟」[]，李光耀時期就確立了一種基本理念，即領導人的交接更替「除了確保新加坡領導人必須是德才兼備之外，還要保證在他（指李光耀）之後不論如何變化都不會改變新加坡既定的根本路線。」以至於李光耀曾在演講中指出，即使他辭世以後如果發現新加坡有什麼不對勁，他也要回來管一管。李光耀離世四年多來，新加坡的政治生態也越來越具有了更多新的特點，後李光耀時代已經真正的到來。後李光耀時代新加坡新生代領導人的更替是否成功，新一代領導人是否能帶領新加坡在新的國內外環境中贏得更大的國際地位和更為發達的國內社會，都對新加坡新一代領導人及其團隊的治理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第四代領導團隊與王瑞傑的脫穎而出
因為李顯龍的身體及年齡原因，加上自李光耀以來形成的接班傳統，使得新加坡社會早在2011年大選以後就開始關注下一代領導團隊的班底組成尤其是領軍者問題。在2015年大選以後這一熱度更是有了更大的提升，而在這次大選中愈加嶄露頭角的王瑞傑、陳振聲、王乙康都成為被看好的領跑者人選。其他如傅海燕、黃循財、楊莉明、英蘭妮、黃志明等也被視作是新一代領導團隊的重要成員組成。而曾被看好的陳川仁因為被委任為國會議長而退出第四代領導核心層的競爭。2017年開始，李顯龍在不同的場合多次公開表態新一代領導人的接班問題，並由此而引發了輿論對新領導人領軍人選的各種猜測。
在2016年5月王瑞傑因中風而入院治療之前，種種跡象似乎都在預示著其將成為新加坡第四代領導團隊的最可靠人選。可是中風的意外卻一度讓外界以為他可能與新一屆領導團隊失之交臂。即使在其出院恢復以後的一年多時間裡，不少輿論和學者都對其政治前途表示了擔憂。2017年9月份，李顯龍總理訪華時，代表團中的各部長在人民大會堂前合影留念，王瑞傑的站位並沒有居於中心位置，由此也引發了不同的猜測和解讀。在經歷了持續的低調以及被輿論深度關注之後，王瑞傑作為第四代領導班子領軍者的謎底終於在2018年11月23日揭曉。這一天，人民行動黨宣布了新一屆中央執行委員會成員的職務，第一助理秘書長的身份基本上明確了王瑞傑的總理接班人地位。
王瑞傑的脫穎而出再一次證明了人民行動黨在人才選拔與培養方面的任人唯賢原則。李光耀曾經多次強調人才選拔以及新領導人培養的重要性，他認為「如果我們沒有挑選最能幹和最肯現身的人才，如果我們只讓我們自己喜歡的人或隨波逐流的人填滿國會，我們一定失敗。」[]所以，「找領袖不能碰運氣」，「假如你沒有好好去訓練與培養你的人才，社會組織散漫，國家一定衰敗的。」[]由此可見李光耀對新加坡政治人才選拔和培養的重視程度，也代表了人民行動黨對這一問題的基本態度。自成立以來，人民行動黨一直注重人才的選拔和接班人的培養工作，逐漸形成了被稱作任人唯賢的人才選拔制度。這種理念和成功經驗隨著人民行動黨一黨獨大的長期執政，自然也外溢到了國家框架下，成為國家政治制度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57歲的王瑞傑是第四代領導班子中最年長，雖然是歷來從政資歷最淺的總理人選，但他的公職經驗豐富。先後擔任過教育部長、財政部長的王瑞傑在2011年全國大選時步入政壇，在這之前，他於1997年至2000年擔任內閣資政李光耀的首席私人秘書，2005年至2011年擔任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局長。」[]除此之外，王瑞傑還曾在新加坡警察部隊擔任要職，並出任過貿工部常任秘書和貿易發展局局長，並因為其對新加坡公共服務的卓越貢獻而於2001年和2010年分別獲頒公共行政金獎章和功績獎章。輿論認為正是其經濟學背景和出色的領導能力才讓新加坡在2008年金融危機的衝擊下很快實現了復甦。
前期豐富的工作經驗和光鮮的個人履歷為王瑞傑的政治前途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而其從劍橋到哈佛這一路名校的教育背景也再次證明了人民行動黨的人才選拔偏好。所以，雖然在2011年才正式步入政壇，但是在當年大選後即進入內閣並被委任為教育部長，2012年所領導的「我們的新加坡全國對話」也不負所望，很快就修復了人民行動黨因為2011年大選失利而受到損傷的政治基礎。2015年大選時，王瑞傑首次領軍淡濱尼集選區即帶領他的競選團隊取得了72.06%的得票率，比上屆大選提升了14.84%。隨後，在大選後的10月即被正式任命為財政部長，使其經濟學的教育背景有了更對口的用武之地。
也正是這些豐富的任職經歷和在不同的工作身份中所取得的突出業績為王瑞傑的接班之路提供了有力的支撐。而李光耀似乎對其格外偏愛，多次強調王瑞傑是其「最好的首席私人秘書」，並且在91歲生日宴會上，李光耀讓王瑞傑坐在了他的身邊。在很多人看來，這不僅僅凸顯了其與李氏家族親密的私人關係，而且還向外界傳遞了一個政治信號，那就是他可能會成為接下來新加坡下一代領導團隊的掌舵人。2018年11月被推選為人民行動黨第一助理秘書長以後，根據人民行動黨的傳統，這也就意味著正常情況下王瑞傑將接棒總理，領導新加坡進入新的發展階段。
國內的多元挑戰與王瑞傑的經驗
按照法律，新加坡最遲會在2021年舉行新一屆大選，屆時王瑞傑經領導新的團隊帶領新加坡進入4G（the fourth-generation）時代。這也就意味著在接下來最多兩年左右的時間裡王瑞傑領軍的第四代領導班子可能要面對更多新的多元化挑戰，這些挑戰既有來自王瑞傑個人方面，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這個新的時代。就王瑞傑個人而言，確保健康、擺脫李光耀政治遺產的影響、繼續帶領新加坡保持可持續的發展、提升全面的外交能力等理應成為其接下來的工作重點和主要應對及解決的個人挑戰。
中風的陰影雖然正在遠去，但是輿論並沒有完全放下對王瑞傑健康問題的關注。所以，不論是新加坡政府還是王瑞傑本人，雖然已經多次向公眾解釋其身體的健康程度足以承擔更為繁重的工作任務，但是還是經常有人會就其個人健康問題表示擔心。而在年齡方面，生於1961年的王瑞傑已經成為了新加坡迄今年齡最大的總理候選人。李光耀擔任總理時只有36歲，吳作棟接任時是49歲，李顯龍是52歲。如果新一屆大選定在2021年的話，大選後王瑞傑接任新加坡總理時他就已經60歲了。這對於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而言並不算高齡，但是卻將成為新加坡有史以來年齡最大的接班人。再加上健康問題，可能會影響新加坡社會對王瑞傑內閣的信心。不過，王瑞傑富有親和力的行事風格、精神飽滿的工作熱情以及人民行動黨對其個人形象的主動塑造應該會逐漸抵消民眾的憂慮。
王瑞傑曾經作為李光耀首席私人秘書的經歷也讓輿論擔心他接棒以後的執政風格依然擺脫不了李光耀的影子。之所以有此考慮，主要還是來自李光耀對王瑞傑出色的個人能力的高度認可。李光耀曾經將其稱作是「最好的首席私人秘書」，並曾經指出，"唯一令人遺憾的是他的塊頭不夠大，這讓他在集體活動中顯得有些不同."[] 足見李光耀對王瑞傑的滿意度。而也正是因為這種認可和評價，使得新加坡社會擔心王瑞傑會因此而因為與李光耀濃厚的私人情感而影響到接下來的治國實踐。畢竟，由此而確立的其與李光耀及其家族的良好的私人關係，也容易讓王瑞傑給人以李氏政治遺產傳人的印象。
綜合來看，這一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但是王瑞傑作為李光耀曾經最滿意的首席秘書不會不懂得與時俱進的道理，畢竟當前不論是新加坡的國內環境還是地區及國際大環境都已與李光耀時代大不相同，如果非要說他將來接棒以後會帶有李光耀影子的話，那應該就是會繼續貫徹和堅持李光耀時代所確立的新加坡立國理念以及那些為新加坡治國實踐所證明為有效和正確的制度體系。有專業人士就指出，「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任何被權力核心圈『欽點』為下一任總理的人，都須確保規劃及執行長期政策的過程中，是否秉持一貫性。」[]這些制度體系雖然是作為國家制度建設而確立起來的，是李光耀時代的政治遺產，並非李光耀的私人政治遺產，但是李光耀作為主要的推動者，其私人印記還是比較明顯的。
